《魏書》 作者:魏收年代:北齊728   

《魏書》列傳 列傳·卷七十八

眭誇馮亮李謐鄭修
眭誇,又名昶,趙郡高邑人。祖父眭邁,是晉代東海王越的軍謀掾,後淪落於石勒政權,任徐州刺史。父親眭邃,字懷道,官任慕容寶的中書令。眭誇少年時氣度很大,不拘小節,沉溺於閱覽書傳,從不經心於世俗事務。喜歡飲酒,超脫於世事之外,有正大剛直之氣。眭誇二十歲時父親去世,哀傷悲痛使他鬢須都白了,每次悲傷哭號,使人聽了都為之淚下。情操高尚而不肯出仕,終日寄情於山泉丘壑。同郡人李順想要同他交結,眭誇卻拒絕與他往來。國中老幼沒有不懼怕他的。

蓋兼濟獨善,顯晦之殊,其事不同,由來久矣。昔夷齊獲全於周武,華矞和不容於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許以激貪之用;督其跡者,以為束教之風。而肥遁不反,代有人矣。夷情得喪,忘懷累有。比夫邁德弘道,匡俗庇民,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自叔世澆浮,淳風殆盡,錐刀之末,競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離俗,望古獨適,求友千齡,亦異人矣。何必禦霞乘雲而追日月,窮極天地,始為超遠哉。今錄眭誇等為《逸士傳》。
眭誇年輕時與崔浩結成莫逆之交。崔浩任司徒時,曾上奏朝廷要征召眭誇任他的中郎,眭誇推辭有病而不赴任。州郡官府強行派遣,他才不得已而去到京師。眭誇在京與崔浩相見,停留了幾天,僅僅同他一起飲酒,談敘平生,全不涉及世利之事。崔浩每每想要說服他就官職,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來。他受人敬畏的情況可見一斑。崔浩後來隻得把皇帝的詔書丟在眭誇懷中,也不開口說話。眭誇對崔浩說道:“桃簡,你已經當上了司徒,為什麼非要以這種事情來勸勉國中的士人呢!我就在此和你告別了。”桃簡,是崔浩的小名。崔浩考慮到眭誇就要回家。當時眭誇騎的是一匹騾子,沒有別的坐騎,崔浩就把眭誇的騾子藏在馬廄裏,想要用這個辦法把他留住。睦誇於是請托家鄉到京送租的人,謊稱自己為駕車的,混出京城。崔浩得知後感歎地說:“眭誇是一個誌節高尚的士人,本來就不應該用微小的官職去侮辱他。又逼得他拄著拐杖趕路回家,我應當用什麼言辭去向他謝罪呢?”當時朝廷法度非常嚴峻,眭誇既然私自歸還故裏,將會受到私歸的罪責。崔浩多次請朝廷左右幫助,才使他免於定罪。過了一年,崔浩把眭誇原來所騎的騾子送還給他,又把自己所乘的馬贈送給他,並寫了一封書信表示道歉。眭誇卻不接受他送來的騾馬,也不給他回信。到後來崔浩被殺,眭誇為他身著素服,並接受鄉裏之人的吊唁,過了一段時間才停止。眭誇感歎地說:“崔公既死,誰能更容眭誇?”於是寫下了《朋友篇》,文章中的言辭意義受到當時人們的稱讚。

眭誇,一名昶,趙郡高邑人也。祖邁,晉東海王越軍謀掾,後沒石勒為徐州刺史。父邃,字懷道,慕容寶中書令。誇少有大度,不拘小節,耽誌書傳,未曾以世務經心。好飲酒,浩然物表。年二十遭父喪,須鬢致白,每一悲哭,聞者為之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順願與之交,誇拒而不許。邦國少長莫不憚之。
眭誇的嶽父钜鹿人魏攀,是當時的名達之士。與眭誇兩人從不講究翁婿之禮,相互之間情投意合,就像是一對好朋友。有人對眭誇說:“我聽說極有才能的人必定身居貴官,你為什麼獨獨要在鄉間山居呢?”眭誇因此而寫下了《知命論》來加以解釋。眭誇終年七十五歲,眭誇殯葬那天,各方的人趕來送葬,門庭若市。眭誇沒有子嗣。

少與崔浩為莫逆之交。浩為司徒,奏征為其中郎,辭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京都。與浩相見,延留數日,惟飲酒談敘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論屈之,竟不能發言。其見敬憚如此。浩後遂投詔書於誇懷,亦不開口。誇曰:“桃簡,卿已為司徒,何足以此勞國士也。吾便於此將別。”桃簡,浩小名也。浩慮誇即還。時乘一騾,更無兼騎,浩乃以誇騾內之廄中,冀相維縶。誇遂托鄉人輸租者,謬為禦車,乃得出關。浩知而歎曰:“眭誇獨行士,本不應以小職辱之。又使其人仗策複路,吾當何辭以謝也。”時朝法甚峻,誇既私還,將有私歸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無坐。經年,送誇本騾,兼遺以所乘馬,為書謝之。誇更不受其騾馬,亦不複書。及浩誅,為之素服,受鄉人吊唁,經一時乃止。歎曰:“崔公既死,誰能更容眭誇!”遂作《朋友篇》,辭義為時人所稱。
馮亮,字靈通,南陽人,是蕭衍屬下平北將軍蔡道恭的外甥。馮亮少年時博覽群書,尤其喜愛研究佛家教義。他跟隨蔡道恭到義陽,恰好遇上中山王元英平定義陽城,把馮亮也拿獲了。中山王英平素就聽說馮亮的名聲,便對他以禮相待。馮亮性情清雅高潔,到了洛陽以後,就在崧高山隱居起來,他很感激中山王對自己厚待之德,所以有時也幫他做點事情。中山王去世之後,馮亮立即前往吊喪,表達自己極為哀傷悲痛的感情。

婦父钜鹿魏攀,當時名達之士。未嚐備婿之嚐,情同朋好。或人謂誇曰:“吾聞有大才者必居貴仕,子何獨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論》以釋之。年七十五卒。葬日,赴會者如市。無子。
世宗曾經征召馮亮充任羽林監,領中書舍人,並打算讓他給自己講《十地》等經籍,但馮亮堅決推辭不受。世宗又想讓他戴上幘巾前來朝見,但馮亮卻苦苦請求用幅巾束發而上朝,世宗對他也就不好強逼了。馮亮回山中隱居數年,整日與佛門僧人一道禮拜誦經,吃素飲水,有終身奉佛的誌向。正好叛逆之徒王敞東窗事發,株連山中佛門僧人,馮亮也被扣押送到尚書省,監押了十多天,皇帝下令特準他免罪洗雪。馮亮此後不敢再回到崧高山,就借住在景明寺裏。世宗令人供給他衣食和幾個侍從的人。後來馮亮懷念他原先隱居之地,就又回到崧高的舊居。馮亮平素就酷愛山水,又兼有靈巧的頭腦,他依傍著山崖林木巧妙地蓋造簡陋的房舍,盡得棲息遊玩之樂,並因此而聞名於世。世宗就下令派給工役匠人,讓他同沙門統僧暹、河南尹甄琛等人一道,四處察看崧高山地形優美的地方,為他建築一所閑居佛寺。這個地方山林泉石異常奇特,房屋也建造得十分精美,曲盡山居之妙。馮亮也時常外出去到京師。延昌二年(513)冬,馮亮在京師時得了重病,世宗敕令用馬車送他回山,住在崧高道場寺。過了幾天他就去世了。皇帝詔令贈給帛二百尺,以供為他辦喪事之用。馮亮生前曾給他哥哥之子馮綜留下遺言安排後事:入殮時給他穿戴衣帽,左手拿著板,右手握著一卷《孝經》,把屍體安置在離人數裏之外的一塊大石上。馮綜照這樣辦了,讓屍體在外陳放了十多天,才在山上火化。就在他火化的灰燼的地方,蓋起一座供奉經咒文字的佛塔。

馮亮,字靈通,南陽人,蕭衍平北將軍蔡道恭之甥也。少傅覽諸書,又篤好佛理。隨道恭至義陽,會中山王英平義陽而獲焉。英素聞其名,以禮待接。亮性清淨,至洛,隱居崧高,感英之德,以時展勤。及英亡,亮奔赴,盡其哀慟。
起初,馮亮因為是在隆冬時候去世,當時連日降下大雪,大雪封蓋了窮山荒澗,鳥獸不能覓食而無比饑餓,馮亮的屍體陳放在山野,沒有用任何東西加以防護。那時,壽春道人惠需,每天早上都要前去照看他的屍體,掃去覆蓋在他身上的積雪。他身上到處有飛鳥蟲子留下的痕跡,左右縱橫交錯,但屍體一點也沒有受到侵蝕毀壞,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隻是寒風吹跑了他的頭巾。又因為馮亮生前好友南方法師曾送給他十顆栗子作信物,說是希望他將來能得到進入佛家十地的果因報應,惠需就扳開馮亮的手,把十顆栗子放在他手中。過了一宿,栗子被蟲鳥吃掉了,皮殼全撒在地上,但也不曾傷害馮亮的肌體。馮亮火化的那一天,隻見白霧蓊蓊鬱鬱,繚繞在他的四周,從地下連接天上,一整天不曾斷絕。崧高山中前來幫忙的僧道們、一般民眾一百多人,無不感到奇異。

世宗嚐召以為羽林監,領中書舍人,將令侍講《十地》諸經,因辭不拜。又欲使衣幘入見,亮苦求以幅巾就朝,遂不強逼。還山數年,與僧徒禮誦為業,蔬食飲水,有終焉之誌。會逆人王敞事發,連山中沙門,而亮被執赴尚書省,十餘日,詔特免雪。亮不敢還山,遂寓居景明寺。敕給衣食及其從者數人。後思其舊居,複還山室。亮既雅愛山水,又兼巧思,結架岩林,甚得棲遊之適,頗以此聞。世宗給其工力,令與沙門統僧暹、河南尹甄琛等,周視崧高形勝之處,遂造閑居佛寺。林泉既奇,營製又美,曲盡山居之妙。亮時出京師。延昌二年冬,因遇篤疾,世宗敕以馬輿送令還山,居崧高道場寺。數日而卒。詔贈帛二百匹,以供凶事。遺誡兄子綜,斂以衣幍,左手持板,右手執《孝經》一卷,置屍盤石上,去人數裏外。積十餘日,乃焚於山。以灰燼處,起佛塔經藏。
李謐不飲酒,喜好音樂,酷愛山水,這種高尚的情操,時間長久而更加堅固,每見到可以欣賞的山水景物,總是悠閑自在,樂而忘歸。於是作《神士賦》,詩裏說:“周、孔重視儒教,莊、老崇尚無為。二者道路雖不同,都是沽名釣譽之輩。此生心意未滿足,死後名聲何以施。適合我心聊自樂,終久不為人所移。倘有探求我誌者,陶然自得正如此。”延昌四年(515)去世,時年三十二歲,遠近的人都悼念他,惋惜他。

初,亮以盛冬喪,時連日驟雪,窮山荒潤,鳥獸饑窘,僵屍山野,無所防護。時壽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屍,拂去塵霰。禽蟲之跡,交橫左右,而初無侵毀,衣服如本,惟風吹幍巾。又以亮識舊南方法師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將來十地果報,開亮手以置把中。經宿,乃為蟲鳥盜食,皮殼在地,而亦不傷肌體。焚燎之日,有素霧蓊鬱,回繞其傍,自地屬天,彌朝不絕。山中道俗營助者百餘人,莫不異焉。
有一年,四門小學博士孔..等學官四十五人向皇帝上書說:“臣等聽說已故隱士趙郡人李謐,他十歲時父親亡故,痛哭哀號使鄰裏都為之動容;幼年時侍奉兄長李王易,恭敬和順,竭盡兄弟之間友愛的誠心。十三歲通讀《孝經》、《論語》、《毛詩》、《尚書》,尤其擅長曆數之術,在州閭鄉黨中有神童之稱。十八歲時,到學校受業,當時博士就是孔..。李謐對經籍從頭至尾仔細研讀,評論其端緒,教授他的人沒有不對他的言談感到欣喜的。於是收集各種經典,廣泛比較其中的異同,考校《春秋》三傳中的事例,題名為《春秋叢林》,共計十二卷。為孔..等人進行辨析審訂,將近一百條。發現其中有遺漏之處卻也不多見,但一絲一毫都要提出來;其有不暢通的地方也並不常有,但隻要有錯訛就予以辨析校正。李謐的著述做到了不隨意議論而歪曲經典的本意,不追求言辭藻飾而違背道理。全書辭氣錯落分明,使人讀來可以樂而不疲。李謐經常說:‘大丈夫隻求擁書萬卷,何必要南麵百城。’於是放棄教書之業,閉門不迎賓客,拋棄家產,專心著述,親自刪削,書卷沒有重複的,共有四千多。還搜求各種學有專長的人,收集各種公正的議論,隆冬盛暑,通宵達旦。即使像仲舒的不窺園苑,君伯的閉門不出,高氏的忘記洗衣,張生的廢寢忘食,較之於李謐,都不足以比擬。李謐曾經到已故太常卿劉芳那裏推求詢問音義,談到朝代興廢的原因,劉芳聽了以後感歎地說:‘你如果被高祖知遇,侍中、太常的官職就不會歸我所有了。’前河南尹、黃門侍郎甄琛在朝廷參讚事務,朝野之人都注目於他,當時他的親戚舊識中有人向他求官,他回答來人說:‘趙郡人李謐,沉溺於學問,遵守常道,不為世事而煩憂,我常常想為他進言,但都沒有出任官職。你們各位為什麼不能自重而對我自矜自誇呢?’甄琛對他的兒子說:‘昔日裏鄭玄、盧植不遠數千裏到扶風從師馬融,現在你的明師這麼近,為何不去就業於李謐?’又對朝中同僚說:‘我甄琛行為無愧於時,但沒有舉薦李謐,因此而有負於朝廷。’後來李謐又靠著山崖起蓋房屋,正想要教育學子,宣揚三墳五典,希望西河子夏講學之教重新興起,北海孔融好士之風不致失傳。然而空有神明佑助,李謐竟暴病而亡。國家含著巨大的悲痛,儒生懷著無比的思念。況且等服議於皇上屬下,奉承聖上旨意,尊師重儒的道理,難道可以不予弘揚嗎?”此事上奏之後,皇帝下詔令說:“李謐屢次推辭朝廷的征召,一貫遵守衝淡不仕的誌向,隱士的操守,實在值得褒揚讚美,可以依照前人惠、康之先例,又以近人玄宴為標準,定其諡號為貞靜處士,表於他的家門和鄉裏,以表彰他的高風亮節。”朝廷派遣進謁的使者送去封授的文書,表彰李謐的門第名為文德,他的鄉裏名為孝義。

李謐,字永和,趙涿人,相州刺史安世之子。少好學,博通諸經,周覽百氏。初師事小學博士孔璠。數年後,璠還就謐請業。同門生為之語曰:“青成藍,藍謝青,師何常,在明經。”謐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辭以授弟鬱,詔許之。州再舉秀才,公府二辟,並不就。惟以琴書為業,有絕世之心。覽《考工記》、《大戴禮盛德篇》,以明堂之製不同,遂著《明堂製度論》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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