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作者:施耐庵年代:元末明初1276   

《水滸傳》正文 第三十九回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梁山泊戴宗傳假信

詩曰:

閑來乘興入江樓,渺渺煙波接素秋。

呼酒謾澆千古恨,吟詩欲瀉百重愁。

贗書不遂英雄誌,失腳翻成狴犴囚。

搔動梁山諸義士,一齊雲擁鬧江州。

話說當下李逵把指頭納倒了那女娘。酒店主人攔住說道:“四位官人,如何是好?”主人心慌,便叫酒保、過賣都向前來救他。就地下把水噴噀,看看蘇醒。扶將起來看時,額角上抹脫了一片油皮,因此那女子暈昏倒了。救得醒來,千好萬好。他的爹娘聽得說是黑旋風,先自驚得呆了半晌,那裏敢說一言。看那女子已自說得話了,娘母取個手帕自與他包了頭,收拾了釵環。宋江見他有不願經官的意思,便喚那老婦人問道:“你姓甚麼?那裏人家?如今待要怎地?”那婦人道:“不瞞官人說,老身夫妻兩口兒,姓宋,原是京師人。隻有這個女兒,小字玉蓮。因為家窘,他爹自教得他幾曲兒,胡亂叫他來這琵琶亭上賣唱養口。為他性急,不看頭勢,不管官人說話,隻顧便唱。今日這哥哥失手傷了女兒些個,終不成經官動詞,連累官人。”宋江見他說得本分,又且同姓,宋江便道:“你著甚人跟我到營裏,我與你二十兩銀子,將息女兒,日後嫁個良人,免在這裏賣唱。”那夫妻兩口兒便拜謝道:“怎敢指望許多!但得三五兩也十分足矣。”宋江道:“我說一句是一句,並不會說謊。你便叫你老兒自跟我去討與他。”那夫妻二人拜謝道:“深感官人救濟。”

戴宗埋怨李逵道:“你這廝要便與人合口,又教哥哥壞了許多銀子。”李逵道:“隻指頭略擦得一擦,他自倒了。不曾見這般鳥女子,恁地嬌嫩!你便在我臉上打一百拳也不妨!”宋江等眾人都笑起來。張順便叫酒保去說:“這席酒錢,我自還他。”酒保聽得道:“不妨,不妨!隻顧去。”宋江那裏肯,便道:“兄弟,我勸二位來吃酒,倒要你還錢,於禮不當。”張順苦死要還,說道:“難得哥哥會麵。仁兄在山東時,小弟哥兒兩個也兀自要來投奔哥哥。今日天幸得識尊顏,權表薄意,非足為禮。”戴宗道:“公明兄長,既然是張二哥相敬之心,仁兄曲允。”宋江道:“這等卻不好看。既然兄弟還了,改日卻另置杯複禮。”張順大喜,就將了兩尾鯉魚,和戴宗、李逵,帶了這個宋老兒,都送宋江離了琵琶亭,來到營裏。五個人都進抄事房裏坐下。宋江先取兩錠小銀二十兩,與了宋老兒。那老兒拜謝了去,不在話下。天色已晚,張順送了魚,宋江取出張橫書付與張順,相別去了。戴宗、李逵也自作別趕入城去了。

隻說宋江把一尾魚送與管營,留一尾自吃。宋江因見魚鮮,貪愛爽口,多吃了些,至夜四更,肚裏絞腸刮肚價疼,天明時,一連瀉了二十來遭,昏暈倒了,睡在房中。宋江為人最好,營裏眾人都來煮粥燒湯,看覷伏侍他。次日,張順因見宋江愛魚吃,又將得好金色大鯉魚兩尾送來,就謝宋江寄書之義。卻見宋江破腹瀉倒在床,眾囚徒都在房裏看視。張順見了,要請醫人調治。宋江道:“自貪口腹,吃了些鮮魚,苦無甚深傷,隻壞了肚腹。你隻與我贖一貼止瀉六和湯來吃,便好了。”叫張順把這兩尾魚,一尾送與王管營,一尾送與趙差撥。張順送了魚,就贖了一貼六和湯藥來,與宋江了,自回去。不在話下。營內自有眾人煎藥伏侍。次日,卻見戴宗、李逵備了酒肉,徑來抄事房看望宋江。隻見宋江暴病才可,吃不得酒肉,兩個自在房麵前吃了。直至日晚,相別去了。亦不在話下。

隻說宋江自在營中將息了五七日,覺得身體沒事,病症已痊,思量要入城中去尋戴宗。又過了一日,不見他一個來。次日早飯罷,辰牌前後,揣了些銀子,鎖上房門,離了營裏,信步出街來,徑走入城,去州衙前左邊,尋問戴院長家。有人說道:“他又無老小,隻止本身,隻在城隍廟間壁觀音庵裏歇。”宋江聽了,尋訪直到那裏,已自鎖了門出去了。卻又來尋問黑旋風李逵時,多人說道:“他是個沒頭神,又無住處,隻在牢裏安身。沒地裏的巡檢,東邊歇兩日,西邊歪幾時,正不知他那裏是住處。”宋江又尋問賣魚牙子張順時,亦有人說道:“他自在城外村裏住。便是賣魚時,也隻在城外江邊。隻除非討賒錢入城來。”宋江聽罷,又尋出城來,直要問到那裏。獨自一個悶悶不已,信步再出城外來。看見那一派江景非常,觀之不足。正行到一座酒樓前過,仰麵看時,旁邊豎著一根望竿,懸掛著一個青布酒旆子,上寫道“潯陽江正庫”,雕簷外一麵牌額,上有蘇東坡大書“潯陽樓”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鄆城縣時,隻聽得說江州好座潯陽樓,原來卻在這裏。我雖獨自一個在此,不可錯過,何不且上樓自己看玩一遭。”宋江來到樓前看時,隻見門邊朱紅華表柱上,兩麵白粉牌,各有五個大字,寫道:“世間無比酒,天下有名樓。”宋江便上樓來,去靠江占一座閣子裏坐了,憑闌舉目看時,端的好座酒樓。但見:

雕簷映日,畫棟飛雲。碧闌幹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吹笙品笛,盡都是公子王孫;執盞擎壺,擺列著歌姬舞女。消磨醉眼,倚青天萬疊雲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煙水。白蘋渡口,時聞漁父鳴榔;紅蓼灘頭,每見釣翁擊楫。樓畔綠槐啼野鳥,門前翠柳係花。

宋江看罷潯陽樓,喝采不已,憑闌坐下。酒保上樓來,唱了個喏,下了簾子,請問道:“官人還是要待客,隻是自消遣?”宋江道:“要待兩位客人,未見來。你且先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隻顧賣來。魚便不要。”酒保聽了,便下樓去。少時,一托盤把上樓來。一樽藍橋風月美酒,擺下菜蔬時新果品按酒,列幾般肥羊、嫩雞、釀鵝、精肉,盡使朱紅盤碟。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誇道:“這般整齊肴饌,濟楚器皿,端的是好個江州。我雖是犯罪遠流到此,卻也看了些真山真水。我那裏雖有幾座名山古跡,卻無此等景致。”獨自一個,一杯兩盞,倚闌暢飲,不覺沉醉。猛然驀上心來,思想道:“我生在山東,長在鄆城,學吏出身,結識了多少江湖上人,雖留得一個虛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雙頰,配來在這裏。我家鄉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見!”不覺酒湧上來,潸然淚下。臨風觸目,感恨傷懷。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詞調,便喚酒保,索借筆硯。起身觀玩,見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題詠。宋江尋思道:“何不就書於此?倘若他日身榮,再來經過,重睹一番,以記歲月,想今日之苦。”乘其酒興,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去那白粉壁上,揮毫便寫道:

“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宋江寫罷,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麵又飲了數杯酒,不覺歡喜,自狂蕩起來,手舞足蹈,又拿起筆來,去那《西江月》後,再寫下四句詩,道是: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

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

宋江寫罷詩,又去後麵大書五字道:“鄆城宋江作”。寫罷,擲筆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飲過數杯酒,不覺沉醉,力不勝酒。便喚酒保計算了,取些銀子算還,多的都賞了酒保。拂袖下樓來,踉踉蹌蹌,取路回營裏來。開了房門,便倒在床上,一覺直睡到五更。酒醒時,全然不記得昨日在潯陽江樓上題詩一節。當日害酒,自在房裏睡臥,不在話下。

且說這江州對岸有個去處,喚做無為軍,卻是個野去處。城中有個在閑通判,姓黃,雙名文炳。這人雖讀經書,卻是阿諛諂佞之徒,心地匾窄,隻要嫉賢妒能。勝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專在鄉裏害人。聞知這蔡九知府是當朝蔡太師兒子,每每來浸潤他,時常過江來謁訪知府,指望他引薦出職,再欲做官。也是宋江命運合當受苦,撞了這個對頭。當日這黃文炳在私家閑坐,無可消遣,帶了兩個仆人,買了些時新禮物,自家一隻快船渡過江來,徑去府裏探望蔡九知府。恰恨撞著府裏公宴,不敢進去。卻再回船邊來歸去,不期那隻船仆人已纜在潯陽樓下。黃文炳因見天氣暄熱,且去樓上閑玩一回,信步入酒庫裏來,看了一遭。轉到酒樓上,憑欄消遣,觀見壁上題詠甚多,說道:“前人詩詞,也有作得好的,亦有歪談亂道的。”黃文炳看了冷笑。正看到宋江題《西江月》詞並所吟四句詩,大驚道:“這個不是反詩!誰寫在此?”後麵卻書道“鄆城宋江作”五個大字。黃文炳再讀道:“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冷笑道:“這人自負不淺。”又讀道:“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黃文炳道:“那廝也是個不依本分的人。”又讀:“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黃文炳道:“也不是個高尚其誌的人,看來隻是個配軍。”又讀道:“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黃文炳道:“這廝報仇兀誰?卻要在此間報仇!量你是個配軍,做得甚用!”又讀詩道:“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黃文炳道:“這兩句兀自可恕。”又讀道:“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黃文炳搖著頭道:“這廝無禮!他卻要賽過黃巢,不謀反待怎地!”再看了“鄆城宋江作”,黃文炳道:“我也多曾聞這個名字。那人多管是個小吏。”便叫酒保來問道:“作這兩篇詩詞,端的是何人題下在此?”酒保道:“夜來一個人,獨自吃了一瓶酒,醉後疏狂,寫在這裏。”黃文炳道:“約莫甚麼樣人?”酒保道:“麵頰上有兩行金印,多管是牢城營內人。生得黑矮肥胖。”黃文炳道:“是了。”就借筆硯,取幅紙來抄了,藏在身邊,分付酒保休要刮去了。

黃文炳下樓,自去船中歇了一夜。次日飯後,仆人挑了盒仗,一徑又到府前。正值知府退堂在衙內,使人入去報複。多樣時,蔡九知府遣人出來,邀請在後堂。蔡九知府卻出來與黃文炳敘罷寒溫已畢,送了禮物,分賓坐下。黃文炳稟說道:“文炳夜來渡江,到府拜望。聞知公宴,不敢擅入。今日重複拜見恩相。”蔡九知府道:“通判乃是心腹之交,徑入來同坐何妨。下官有失迎迓。”左右執事人獻茶。茶罷,黃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問,不知近日尊府太師恩相曾使人來否?”知府道:“前日才有書來。”黃文炳道:“不敢動問,京師近日有何新聞?”知府道:“家尊寫來書上分付道:近日太史院司天監奏道:夜觀天象,罡星照臨吳楚分野之地。敢有作耗之人,隨即體察剿除。囑付下官,緊守地方。更兼街市小兒謠言四句道:‘耗國因家木,刀兵點水工。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因此特寫封家書來,教下官提備。”黃文炳尋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黃文炳袖中取出所抄之詩,呈與知府道:“不想卻在於此處。”蔡九知府看了道:“這個卻正是反詩,通判那裏得來?”黃文炳道:“小生夜來不敢進府,回至江邊,無可消遣,卻去潯陽樓上避熱閑玩,觀看前人吟詠。隻見白粉壁上新題下這篇。”知府道:“卻是何等樣人寫下?”黃文炳回道:“相公,上麵明題著姓名,道是‘鄆城宋江作’。”知府道:“這宋江卻是甚麼人?”黃文炳道:“他分明寫,自道‘不幸刺文雙頰,隻今配在江州’,眼見得隻是個配軍,牢城營犯罪的囚徒。”知府道:“量這個配軍,做得甚麼!”黃文炳道:“相公不可小覷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書說小兒謠言,正應在本人身上。”知府道:“何以見得?”黃文炳道:“‘耗國因家木’,耗散國家錢糧的人,必是家頭著個木字,明明是個宋字。第二句‘刀兵點水工’,興起刀兵之人,水邊著個工字,明是個江字。這個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詩,明是天數。萬民有福。”知府又問道:“何為‘縱橫三十六,播亂在山東’?”黃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數,‘播亂在山東’,今鄆城縣正是山東地方。這四句謠言已都應了。”知府又道:“不知此間有這個人麼?”黃文炳回道:“小生夜來問那酒保時,說道這人隻是前日寫下了去。這個不難,隻取牢城營文冊一查,便見有無。”知府道:“通判高見極明。”便喚從人叫庫子取過牢城營裏文冊簿來看。當時從人於庫內取至文冊,蔡九知府親自檢看,見後麵果有於今五月間新配到囚徒一名,鄆城縣宋江。黃文炳看了道:“正是應謠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遲緩,誠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獲,下在牢裏,卻再商議。”知府道:“言之極當。”隨即升廳,叫喚兩院押牢節級過來。廳下戴宗聲喏。知府道:“你與我帶了做公的人,快下牢城營裏捉拿潯陽樓吟反詩的犯人鄆城縣宋江來,不可時刻違誤!”

戴宗聽罷,吃了一驚,心裏隻叫得苦。隨即出府來,點了眾節級牢子,都叫:“各去家裏取了各人器械,來我間壁城隍廟裏取齊。”戴宗分付了眾人,各自歸家去。戴宗即自作起神行法,先來到牢城營裏,徑入抄事房,推開門看時,宋江正在房裏。見是戴宗入來,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來,那裏不尋遍。因賢弟不在,獨自無聊,自去潯陽樓上飲了一瓶酒。這兩日迷迷不好,正在這裏害酒。”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卻寫下甚言語在樓上?”宋江道:“醉後狂言,忘記了,誰人記得!”戴宗道:“卻才知府喚我當廳發落,叫多帶從人,拿捉潯陽樓上題反詩的犯人鄆城縣宋江正身赴官。兄弟吃了一驚,先去穩住眾做公的,在城隍廟等候。如今我特來先報知哥哥,卻是怎地好!如何解救?”宋江聽罷,撓頭不知癢處,隻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詩曰:

一首新詩寫壯懷,誰知銷骨更招災。

戴宗特地傳消息,明炳機先早去來。

戴宗道:“我教仁兄一著解手,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擔閣,回去便和人來捉你。你可披亂了頭發,把尿屎潑在地上,就倒在裏麵,詐作風魔。我和眾人來時,你便口裏胡言亂語,隻做失心風便好。我自去替你回複知府。”宋江道:“感謝賢弟指教,萬望維持則個。”

戴宗慌忙別了宋江,回到城裏,徑來城隍廟,喚了眾人做公的,一直奔入牢城營裏來。徑喝問了:“那個是新配來的宋江?”牌頭引眾人到抄事房裏,隻見宋江披散頭發,倒在尿屎坑裏滾。見了戴宗和做公的人來,便說道:“你們是甚麼鳥人?”戴宗假意大喝一聲:“捉拿這廝!”宋江白著眼,卻亂打將來,口裏亂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領十萬天兵,來殺你江州人。閻羅大王做先鋒,五道將軍做合後。與我一顆金印,重八百餘斤。殺你這般鳥人!”眾做公的道:“原來是個失心風的漢子,我們拿他去何用?”戴宗道:“說得是。我們且去回話,要拿時再來。”

眾人跟了戴宗,回到州衙裏。蔡九知府在廳上專等回報。戴宗和眾做公的在廳下回複知府道:“原來這宋江是個失心風的人,尿屎穢汙全不顧,口裏胡言亂語,全無正性。渾身臭糞不可當,因此不敢拿來。”蔡九知府正待要問緣故時,黃文炳早在屏風背後轉將出來,對知府道:“休信這話!本人作的詩詞,寫的筆跡,不是有風症的人,其中有詐。好歹隻顧拿來,便走不動,扛也扛將來。”蔡九知府道:“通判說得是。”便發落戴宗:“你們不揀怎地,隻與我拿得來,在此專等!”戴宗領了鈞旨,隻叫得苦。再將帶了眾人,下牢城營裏來,對宋江道:“仁兄,事不諧矣!兄長隻得去走一遭。”便把一個大竹籮,扛了宋江,直抬到江州府裏,當廳歇下。知府道:“拿過這廝來!”眾做公的把宋江押於階下。宋江那裏肯跪,睜著眼,見了蔡九知府道:“你是甚麼鳥人,敢來問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萬天兵,來殺你江州人。閻羅大王做先鋒,五道將軍做合後。有一顆金印,重八百餘斤。你也快躲了我。不時,教你們都死。”蔡九知府看了,沒做理會處。黃文炳又對知府道:“且喚本營差撥並牌頭來問,這人來時有風,近日卻才風?若是來時風,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才風,必是詐風。”知府道:“言之極當。”便差人喚到管營、差撥,問他兩個時,那裏敢隱瞞。隻得直說道:“這人來時不見有風病,敢隻是近日舉發此症。”知府聽了大怒,喚過牢子獄卒,把宋江捆翻,一連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戴宗看了,隻叫得苦,又沒做道理救他處。宋江初時也胡言亂語,次後吃拷打不過,隻得招道:“自不合一時酒後,誤寫反詩,別無主意。”蔡九知府明取了招狀,將一麵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裏收禁。宋江吃打得兩腿走不動。當廳釘了,直押赴死囚牢裏來。卻得戴宗一力維持,分付了眾小牢子,都教好覷此人。戴

宗自安排飯食,供給宋江,不在話下。詩曰:

江上高樓風景濃,偶因登眺氣如虹。

興狂忽漫題新句,卻被拘攣狴犴中。

再說蔡九知府退廳,邀請黃文炳到後堂,稱謝道:“若非通判高明遠見,下官險些兒被這廝瞞過了。”黃文炳又道:“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可宜遲。隻好急急修一封書,便差人星夜上京師,報與尊府恩相知道,顯得相公幹了這件國家大事。就一發稟道,若要活的,便著一輛陷車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防路途走失,就於本處斬首號令,以除大害,萬民稱快。便是今上得知,必喜。”蔡九知府道:“通判所言有理,見得極明。下官即目也要使人回家送禮物去,書上就薦通判之功,使家尊麵奏天子,早早升授富貴城池,去享榮華。”黃文炳拜謝道:“小生終身皆托於門下,自當銜環背鞍之報。”黃文炳就攛掇蔡九知府寫了家書,印上圖書。黃文炳問道:“相公差那個心腹人去?”知府道:“本州自有個兩院節級,喚做戴宗,會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裏路程。隻來早便差此人徑往京師,隻消旬日,可以往回。”黃文炳道:“若得如此之快,最好,最好!”蔡九知府就後堂置酒管待了黃文炳,次日相辭知府,自回無為軍去了。詩曰:

堪恨奸邪用意深,事非幹苦侵尋。

致將忠義囚囹圄,報應終當活剖心。

且說蔡九知府安排兩個信籠,打點了金珠寶貝玩好之物,上麵都貼了封皮。次日早晨,喚過戴宗到後堂,囑付道:“我有這般禮物,一封家書,要送上東京太師府裏去,慶賀我父親六月十五日生辰。日期將近,隻有你能幹去得。你休辭辛苦,可與我星夜去走一遭,討了回書便轉來,我自重重地賞你。你的程途都在我心上,我已料著你神行的日期,專等你回報。切不可沿途擔閣,有誤事情!”戴宗聽了,不敢不依。隻得領了家書信籠,便拜辭了知府,挑回下處安頓了,卻來牢裏對宋江說道:“哥哥放心!知府差我上京師去,隻旬日之間便回,就太師府裏使些見識,解救哥哥的事。每日飯食,我自分付在李逵身上,委著他安排送來,不教有缺。仁兄且寬心守奈幾日。”宋江道:“望煩賢弟救宋江一命則個!”戴宗叫過李逵,當麵分付道:“你哥哥誤題了反詩,在這裏吃官司,未知如何。我如今又吃差往東京去,早晚便回。牢裏哥哥飯食,朝暮全靠著你看覷他則個。”李逵應道:“吟了反詩打甚麼鳥緊!萬千謀反的倒做了大官。你自放心東京去,牢裏誰敢奈何他!我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頭砍他娘!”戴宗臨行,又囑付道:“兄弟小心,不要貪酒,失誤了哥哥飯食。休得出去噇醉了,餓著哥哥!”李逵道:“哥哥你自放心去,若是這等疑忌時,兄弟從今日就斷了酒,待你回來卻開。早晚隻在牢裏伏侍宋江哥哥,有何不可!”戴宗聽了大喜道:“兄弟,若得如此發心,堅意守看哥哥,又好。”當日作別自去了。李逵真個不吃酒,早晚隻在牢裏伏侍宋江,寸步不離。

不說李逵自看覷宋江。且說戴宗回到下處,換了腿絣護膝,八搭麻鞋,穿上杏黃衫,整了搭膊,腰裏插了宣牌,換了巾幘,便袋裏藏了書信、盤纏,挑上兩個信籠,出到城外。身邊取出四個甲馬,去兩隻腿上每隻各拴兩個,肩上挑上兩個信籠,口裏念起神行法咒語來。怎見得神行法效驗?有《西江月》為證:

仿佛渾如駕霧,依稀好似騰雲。如飛兩腳蕩紅塵,越嶺登山去緊。頃刻才離鄉鎮,片時又過州城。金錢甲馬果通神,萬裏如同眼近。

當日戴宗離了江州,一日行到晚,投客店安歇。解下甲馬,取數陌金錢燒送了。過了一宿,次日早起來,吃了素食,離了客店,又拴上四個甲馬,挑起信籠,放開腳步便行。端的是耳邊風雨之聲,腳不點地。路上略吃些素飯、素酒、點心又走。看看日暮,戴宗早歇了,又投客店宿歇一夜。次日起個五更,趕早涼行,拴上甲馬,挑上信籠又走。約行過了三二百裏,已是巳牌時分,不見一個幹淨酒店。此時正是六月初旬天氣,蒸得汗雨淋漓,滿身蒸濕,又怕中了暑氣。正饑渴之際,早望見前麵樹林側首一座傍水臨湖酒肆。戴宗拈指間走到跟前看時,幹幹淨淨,有二十副座頭,盡是紅油桌凳,一帶都是檻窗。戴宗挑著信籠,入到裏麵,揀一副穩便座頭,歇下信籠,解下腰裏搭膊,脫下杏黃衫,噴口水,晾在窗欄上。戴宗坐下,隻見個酒保來問道:“上下,打幾角酒?要甚麼肉食下酒?或鵝豬羊牛肉?”戴宗道:“酒便不要多,與我做口飯來吃。”酒保又道:“我這裏賣酒賣飯,又有饅頭粉湯。”戴宗道:“我卻不吃葷酒,有甚素湯下飯?”酒保道:“加料麻辣熝豆腐如何?”戴宗道:“最好,最好!”酒保去不多時,熝一碗豆腐,放兩碟菜蔬,連篩三大碗酒來。戴宗正饑又渴,一上把酒和豆腐都吃了,卻待討飯吃,隻見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就凳邊便倒。酒保叫道:“倒了。”隻見店裏走出一個人來。怎生模樣?但見:

臂闊腿長腰細,待客一團和氣。

梁山作眼英雄,旱地忽律朱貴。

當下朱貴從裏麵出來,說道:“且把信籠將入去,先搜那廝身邊,有甚東西?”便有兩個火家去他身上搜看。隻見便袋裏搜出一個紙包,包著一封書,取過來遞與朱頭領。朱貴扯開,卻是一封家書,見封皮上麵寫道:“平安家書,百拜奉上父親大人膝下,男蔡德章謹封。”朱貴便拆開從頭看了,見上麵寫道:“見今拿得應謠言題反詩山東宋江,監收在牢一節,聽候施行。”朱貴看罷,驚得呆了,半晌則聲不得。火家正把戴宗扛起來,背入殺人作坊裏去開剝。隻見凳頭邊溜下搭膊,上掛著朱紅綠漆宣牌。朱貴拿起來看時,上麵雕著銀字,道是“江州兩院押牢節級戴宗”。朱貴看了道:“且不要動手。我常聽的軍師所說,這江州有個神行太保戴宗,是他至愛相識,莫非正是此人?如何倒送書去害宋江?這一段事卻又得天幸耽住,宋哥哥性命不當死,撞在我手裏。你那火家,且與我把解藥救醒他來,問個虛實緣由。”

當時火家把水調了解藥,扶起來灌將下去。須臾之間,隻見戴宗舒眉展眼,便扒起來,卻見朱貴拆開家書在手裏看。戴宗便叫道:“你是甚人?好大膽,卻把蒙汗藥麻翻了我。如今又把太師府書信擅開,拆毀了封皮,卻該甚罪!”朱貴笑道:“這封鳥書打甚麼不緊!休說拆開了太師府書劄,便有利害,俺這裏兀自要和大宋皇帝做個對頭的!”戴宗聽了大驚,便問道:“足下好漢,你卻是誰?願求大名。”朱貴答道:“俺這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山泊好漢旱地忽律朱貴的便是。”戴宗道:“既然是梁山泊頭領時,定然認得吳學究先生。”朱貴道:“吳學究是俺大寨裏軍師,執掌兵權。足下如何認得他?”戴宗道:“他和小可至愛相識。”朱貴道:“亦聞軍師多曾說來,兄長莫非是江州神行太保戴院長?”戴宗道:“小可便是。”朱貴又問道:“前者宋公明斷配江州,經過用寨,吳軍師曾寄一封書與足下。如今卻倒去害宋三郎性命?”戴宗又說道:“宋公明和我又是至愛弟兄,他如今為吟了反詩,救他不得。我如今正要往京師尋門路救他,我如何肯害他性命!”朱貴道:“你不信,請看蔡九知府的來書。”戴宗看了,自吃一驚。卻把吳學究初寄的書,與宋公明相會的話,並宋江在潯陽樓醉後誤題反詩一事,都將備細說了一遍。朱貴道:“既然如此,請院長親到山寨裏與眾頭領商議良策,可救宋公明性命。”

朱貴慌忙叫備分例酒食,管待了戴宗。便向水亭上,覷著對港放了一枝號箭。響箭到處,早有小嘍囉搖過船來。朱貴便同戴宗帶了信籠下船,到金沙灘上岸,引至大寨。吳用見報,連忙下關迎接。見了戴宗,敘禮道:“間別久矣!今日甚風吹得到此?且請到大寨裏來。”與眾頭領相見了,朱貴說起戴宗來的緣故,“如今宋公明見監在彼。”晁蓋聽得,慌忙請戴院長坐地,備問:“緣何我宋三郎吃官司,為因甚麼事起來?”戴宗卻把宋江吟反詩的事,一一對晁蓋等眾人說了。晁蓋聽罷大驚,便要起請眾頭領,點了人馬,下山去打江州,救取宋三郎上山。吳用諫道:“哥哥不可造次。江州離此間路遠,軍馬去時,誠恐因而惹禍,打草驚蛇,倒送宋公明性命。此一件事,不可力敵,隻可智取。吳用不才,略施小計,隻在戴院長身上,定要救宋三郎性命。”晁蓋道:“願聞軍師妙計。”吳學究道:“如今蔡九知府卻差院長送書上東京去,討太師回報。隻這封書上,將計就計,寫一封假回書,教院長回去。書上隻說教把犯人宋江切不可施行,便須密切差的當人員解赴東京,問了詳細,定行處決示眾,斷絕童謠。等他解來此間經過,我這裏自差人下山奪了。此計如何?”晁蓋道:“倘若不從這裏經過,卻不誤了大事?”公孫勝便道:“這個何難。我們自著人去遠近探聽,遮莫從那裏過,務要等著,好歹奪了。隻怕不能勾他解來。”

晁蓋道:“好卻是好,隻是沒人會寫蔡京筆跡。”吳學究道:“吳用已思量心裏了。如今天下盛行四家字體,是蘇東坡、黃魯直、米元章、蔡太師四家字體。蘇、黃、米、蔡,宋朝四絕。小生曾和濟州城裏一個秀才做相識,那人姓蕭名讓。因他會寫諸家字體,人都喚他做聖手書生。又會使槍弄棒,舞劍輪刀。吳用知他寫得蔡京筆跡。不若央及戴院長,就到他家,賺道泰安州嶽廟裏要寫道碑文,先送五十兩銀子在此,作安家之資,便要他來。隨後卻使人賺了他老小上山,就教本人入夥,如何?”晁蓋道:“書有他寫,便好歹也須用使個圖書印記。”吳學究又道:“吳用再有個相識,小生亦思量在肚裏了。這人也是中原一絕,見在濟州城裏居住,本身姓金,雙名大堅。開得好石碑文,剔得好圖書玉石印記,亦會槍棒廝打。因為他雕得好玉石,人都稱他做玉臂匠。也把五十兩銀去,就賺他來鐫碑文。到半路上,卻也如此行便了。這兩個人山寨裏亦有用他處。”晁蓋道:“妙哉!”當日且安排筵席,管待戴宗,就晚歇了。

次日,早飯罷,煩請戴院長打扮做太保模樣,將了一二百兩銀子,拴上甲馬,便下山,把船渡過金沙灘上岸,拽開腳步奔到濟州來。沒兩個時辰,早到城裏,尋問聖手書生蕭讓住處。有人指道:“隻在州衙東首文廟前居住。”戴宗徑到門首,咳嗽一聲,問道:“蕭先生有麼?”隻見一個秀才從裏麵出來。那人怎生模樣?有詩為證:

青衫烏帽氣棱棱,頃刻龍蛇筆底生。

米蔡蘇黃能仿佛,善書聖手有名聲。

那蕭讓出到外麵,見了戴宗,卻不認得。便問道:“太保何處?有甚見教?”戴宗施禮罷,說道:“小可是泰安州嶽廟裏打供太保。今為本廟重修五嶽樓,本州上戶要刻道碑文,特地教小可齎白銀五十兩作安家之資,請秀才便那尊步,同到廟裏作文則個。選定了日期,不可遲滯。”蕭讓道:“小生隻會作文及書丹,別無甚用。如要立碑,還用刊字匠作。”戴宗道:“小可再有五十兩白銀,就要請玉臂匠金大堅刻石。揀定了好日,萬望二位便那尊步。”蕭讓得了五十兩銀子,便和戴宗同來尋請金大堅。正行過文廟,隻見蕭讓把手指道:“前麵那個來的,便是玉臂匠金大堅。”戴宗抬頭看時,見那人眉目不凡,資質秀麗。那人怎生模樣?有詩為證:

鳳篆龍章信手生,雕鐫印信更分明。

人稱玉臂非虛譽,藝苑馳聲第一名。

當時蕭讓喚住金大堅,教與戴宗相見,且說泰安州嶽廟裏重修五嶽樓,眾上戶要立道碑文碣石之事,“這太保特地各齎五十兩銀子,來請我和你兩個去。”金大堅見了銀子,心中歡喜。兩個邀請戴宗就酒肆中市沽三杯,置些蔬食,管待了。戴宗就付與金大堅五十兩銀子,作安家之資。又說道:“陰陽人已揀定了日期,請二位今日便煩動身。”蕭讓道:“天氣暄熱,今日便動身也行不多路,前麵趕不上宿頭。隻是來日起個五更,挨門出去。”金大堅道:“正是如此說。”兩個都約定了來早起身,各自歸家,收拾動用。蕭讓留戴宗在家宿歇。

次日五更,金大堅持了包裹行頭,來和蕭讓、戴宗三人同行。離了濟州城裏,行不過十裏多路。戴宗道:“二位先生慢來,不敢催逼。小可先去報知眾上戶來接二位。”拽開步數,爭先去了。這兩個背著些包裹,自慢慢而行。看看走到未牌時分,約莫也走過了七八十裏路,隻見前麵一聲呼哨響,山城坡下跳出夥好漢,約有四五十人。當頭一個好漢,正是那清風山王矮虎,大喝一聲道:“你那兩個是甚麼人?那裏去?孩兒們,拿這廝取心兒吃酒。”蕭讓告道:“小人兩個是上泰安州刻石鐫文的,又沒一分財賦,止有幾件衣服。”王矮虎喝道:“俺不要你財賦、衣服,隻要你兩個聰明人的心肝做下酒。”蕭讓和金大堅焦躁,倚仗各人胸中本事,便挺著杆棒,徑奔王矮虎。王矮虎也挺樸刀來鬥兩個。三人各使手中器械,約戰了五七合,王矮虎轉身便走。兩個卻待去趕,聽得山上鑼聲又響,左邊走出雲裏金剛宋萬,右邊走出摸著天杜遷,背後卻是白麵郎君鄭天壽,各帶三十餘人一發上,把蕭讓、金大堅橫拖倒拽,捉投林子裏來。

四籌好漢道:“你兩個放心,我們奉著晁天王的將令,特來請你二位上山入夥。”蕭讓道:“山寨裏要我們何用?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隻好吃飯。”杜遷道:“吳軍師一來與你相識,二乃知你兩個武藝本事,特使戴宗來宅上相請。”蕭讓、金大堅都麵麵廝覷,做聲不得。當時都到旱地忽律朱貴酒店裏,相待了分例酒食,連夜喚船,便送上山來。到得大寨,晁蓋、吳用並頭領眾人都相見了,一麵安排筵席相待,且說修蔡京回書一事,“因請二位上山入夥,共聚大義。”兩個聽了,都扯住吳學究道:“我們在此趨侍不妨,隻恨各家都有老小在彼,明日官司知道,必然壞了!”吳用道:“二位賢弟不必憂心,天明時便有分曉。”當夜隻顧吃酒歇了。

次日天明,隻見小嘍囉報道:“都到了。”吳學究道:“請二位賢弟親自去接寶眷。”蕭讓、金大堅聽得,半信半不信。兩個下至半山,隻見數乘轎子,抬著兩家老小上山來。兩個驚得呆了,問其備細。老小說道:“你兩個出門之後,隻見這一行人將著轎子來,說家長隻在城外客店裏中了暑風,快叫取老小來看救。出得城時,不容我們下轎,直抬到這裏。”兩家都一般說。蕭讓聽了,與金大堅兩個閉口無言。隻得死心塌地,再回山寨入夥。

安頓了兩家老小。吳學究卻請出來與蕭讓商議寫蔡京字體回書,去救宋公明。金大堅便道:“從來雕得蔡京的諸樣圖書名諱字號。”當時兩個動手完成,安排了回書,備個筵席,便送戴宗起程,分付了備細書意。戴宗辭了眾頭領,相別下山。小嘍囉已把船隻渡過金沙灘,送至朱貴酒店裏。戴宗取四個甲馬,拴在腿上,作別朱貴,拽開腳步,登程去了。

且說吳用送了戴宗過渡,自同眾頭領再回大寨筵席。正飲酒之間,隻見吳學究叫聲苦,不知高低。眾頭領問道:“軍師何故叫苦?”吳用便道:“你眾人不知。是我這封書,倒送了戴宗和宋公明性命也。”眾頭領大驚,連忙問道:“軍師書上卻是怎地差錯?”吳學究道:“是我一時隻顧其前,不顧其後。書中有個老大脫卯。”蕭讓便道:“小生寫的字體,和蔡太師字體一般,語句又不曾差了。請問軍師,不知那一處脫卯?”金大堅又道:“小生雕的圖書,亦無纖毫差錯,怎地見得有脫卯處?”吳學究疊兩個指頭,說出這個差錯脫卯處,有分教:眾好漢大鬧江州城,鼎沸白龍廟。直教弓弩叢中逃性命,刀槍林裏救英雄。畢竟軍師吳學究說出怎生脫卯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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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

《水滸傳》正文
第一回 張天師祈禳瘟疫 洪太尉誤走妖魔 第二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第三回 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 第四回 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台山 第五回 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 第六回 九紋龍剪徑赤鬆林 魯智深火燒瓦罐寺 第七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第九回 柴進門招天下客 林衝棒打洪教頭 第十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 第十一回 朱貴水亭施號箭 林衝雪夜上梁山 第十二回 梁山泊林衝落草 汴京城楊誌賣刀 第十三回 急先鋒東郭爭功 青麵獸北京鬥武 第十四回 赤發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 第十五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 第十六回 楊誌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第十七回 花和尚單打二龍山 青麵獸雙奪寶珠寺 第十八回 美髯公智穩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第十九回 林衝水寨大並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 第二十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 第二十一回 虔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 第二十二回 閻婆大鬧鄆城縣 朱仝義釋宋公明 第二十三回 橫海郡柴進留賓 景陽岡武鬆打虎 第二十四回 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 第二十五回 王婆計啜西門慶 淫婦藥鴆武大郎 第二十六回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祭 第二十七回 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 第二十八回 武鬆威鎮安平寨 施恩義奪快活林 第二十九回 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鬆醉打蔣門神 第三十回 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鬆大鬧飛雲浦 第三十一回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 第三十二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 第三十三回 宋江夜看小鼇山 花榮大鬧清風寨 第三十四回 鎮三山大鬧青州道 霹靂火夜走瓦礫場 第三十五回 石將軍村店寄書 小李廣梁山射雁 第三十六回 梁山泊吳用舉戴宗 揭陽嶺宋江逢李俊 第三十七回 沒遮攔追趕及時雨 船火兒夜鬧潯陽江 第三十八回 及時雨會神行太保 黑旋風鬥浪裏白條 第三十九回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 第四十回 梁山泊好漢劫法場 白龍廟英雄小聚義 第四十一回 宋江智取無為軍 張順活捉黃文炳 第四十二回 還道村受三卷天書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 第四十三回 假李逵剪徑劫單人 黑旋風沂嶺殺四虎 第四十四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第四十五回 楊雄醉罵潘巧雲 石秀智殺裴如海 第四十六回 病關索大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莊 第四十七回 撲天雕雙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 第四十八回 一丈青單捉王矮虎 宋公明兩打祝家莊 第四十九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 第五十一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 第五十二回 李逵打死殷天錫 柴進失陷高唐州 第五十三回 戴宗智取公孫勝 李逵斧劈羅真人 第五十四回 入雲龍鬥法破高廉 黑旋風探穴救柴進 第五十五回 高太尉大興三路兵 呼延灼擺布連環馬 第五十六回 回吳用使時遷盜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 第五十七回 徐寧教使鉤鐮槍 宋江大破連環馬 第五十八回 三山聚義打青州 眾虎同心歸水泊 第五十九回 吳用賺金鈴吊掛 宋江鬧西嶽華山 第六十回 公孫勝芒碭山降魔 晁天王曾頭市中箭 第六十一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 第六十二回 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場石秀跳樓 第六十三回 宋江兵打北京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 第六十四回 呼延灼夜月賺關勝 宋公明雪天擒索超 第六十五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裏白跳水上報冤 第六十六回 時遷火燒翠雲樓 吳用智取大名府 第六十七回 宋江賞馬步三軍 關勝降水火二將 第六十八回 宋公明夜打曾頭市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 第六十九回 東平府誤陷九紋龍 宋公明義釋雙槍將 第七十回 沒羽箭飛石打英雄 宋公明棄糧擒壯士 第七十一回 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 第七十二回 柴進簪花入禁院 李逵元夜鬧東京 第七十三回 黑旋風喬捉鬼 梁山泊雙獻頭 第七十四回 燕青智撲擎天柱 李逵壽張喬坐衙 第七十五回 活閻羅倒船偷禦酒 黑旋風扯詔謗徽宗 第七十六回 吳加亮布四鬥五方旗 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 第七十七回 梁山泊十麵埋伏 宋公明兩贏童貫 第七十八回 十節度議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敗高太尉 第七十九回 劉唐放火燒戰船 宋江兩敗高太尉 第八十回 張順鑿漏海鰍船 宋江三敗高太尉 第八十一回 燕青月夜遇道君 戴宗定計出樂和 第八十二回 梁山泊分金大買市 宋公明全夥受招安 第八十三回 宋公明奉詔破大遼 陳橋驛滴淚斬小卒 第八十四回 宋公明兵打薊州城 盧俊義大戰玉田縣 第八十五回 宋公明夜度益津關 吳學究智取文安縣 第八十六回 宋公明大戰獨鹿山 盧俊義兵陷青石峪 第八十七回 宋公明大戰幽州 呼延灼力擒番將 第八十八回 顏統軍陣列混天象 宋公明夢授玄女法 第八十九回 宋公明破陣成功 宿太尉頒恩降詔 第九十回 五台山宋江參禪 雙林鎮燕青遇故 第九十一回 宋公明兵渡黃河 盧俊義賺城黑夜 第九十二回 振軍威小李廣神箭 打蓋郡智多星密籌 第九十五回 宋公明忠感後土 喬道清術敗宋兵 第一百回 張清瓊英雙建功 陳瓘宋江同奏捷 第一百零一回 謀墳地陰險產逆 踏春陽妖豔生奸 第一百零二回 王慶因奸吃官司 龔端被打師軍犯 第一百零四回 段家莊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雙並舊強人 第一百零五回 宋公明避暑療軍兵 喬道清回風燒賊寇 第一百零六回 書生談笑卻強敵 水軍汨沒破堅城 第一百零七回 宋江大勝紀山軍 朱武打破六花陣 第一百零九回 王慶渡江被捉 宋江剿寇成功 第一百一十一回 張順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潤州城 第一百一十二回 盧俊義分兵宣州道 宋公明大戰毗陵郡 第一百一十四回 寧海軍宋江吊孝 湧金門張順歸神 第一百一十五回 張順魂捉方天定 宋江智取寧海軍 第一百一十六回 盧俊義分兵歙州道 宋公明大戰烏龍嶺 第一百一十七回 睦州城箭射鄧元覺 烏龍嶺神助宋公明 第一百一十八回 盧俊義大戰昱嶺關 宋公明智取清溪洞 第一百一十九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 第一百二十回 宋公明神聚蓼兒窪 徽宗帝夢遊梁山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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