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子全傳》 作者:楊爾曾年代:明末266   

《韓湘子全傳》正文 第十六回 入陰司查勘生死 召仙女慶祝生辰

入陰司查勘生死召仙女慶祝生辰

真幻幻真真亦幻,幻真真幻幻非真。
本來麵目無真幻,一笑紅塵有幻真。

且說湘子先前飲得三杯酒,睡倒在地上,人人都說他酒醉跌倒了,恰不知道湘子出了陽神,徑住陰司地府去。看官,且說湘子為何這等時候,忙忙地去見閻羅天了,有恁事故?隻因玉帝敕旨,著他去度韓退之成真複職,他見退之稟性迂疏,立心戇直,貪戀著高官大祿,不肯回頭,恐怕一時間無常迅速,有誤差遣,因此上一徑到陰司閻君殿上,查看退之還有幾年陽壽,幾時官祿,待他命斷祿絕的時節,狠去度他,庶不枉費心機,這正是:

欽承朝命出南天,直往陰司地府前。
查勘韓公生死案,度他了道證金仙。

當下湘子那一點元神來到鬼門關上,三十六員天將前遮後擁,七十二位功曹、社令沿路趨迎。白鶴雙雙,青鸞對對;幢幡旌節,繚繞繽紛,隻見毫光現處,照徹了黑暗酆都;神氣氤氳,衝破了刀山地獄。嚇得那牛頭馬麵膽戰心驚,鬼卒陰官手忙腳亂。地藏佛忘拿了九環錫杖,諦聽神空撇下兩耳聰靈。打掃的不見了苕帚,殿宇堆塵;焚香的消煞了沉檀,金爐冷淡;左判官倒捧善惡薄,壽夭難分;右判官橫執鐵筆管,死生未定。當下牛頭擊鼓,馬麵撞鍾,聚集那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閻羅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十殿閻羅天子,齊來迎接湘子。隻是一個個衣冠不整,禮度倉惶,裝啞推聾,躡足附耳,都不知上八洞神仙下降陰司有何事故。

那湘子展開袍袖,擺踱逍遙,手捧金牌,口宣玉旨,對閻君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人間一晝夜,陰司十二年。我無事不來冥府,劈破幽扃,開通地府,止因玉帝差我度化叔父韓退之成仙了道,證果朝元,我度化幾次,叔父略不回心,倔強猶昔。我恐怕行年犯煞,祿馬歸空,一旦鬼使來催,枉費辛勤跋涉,因此上,徑來查勘俺叔父還該幾年陽壽官祿?以便下手度他。”

那閻羅天子聽言才罷,便喚鬼判:“快把報應輪回簿拿來,待神仙親自查勘。”

左判官忙忙將簿呈上湘子。湘子接到在手,展開看時,第一張是晉公裴度,第二張是皇甫鎛,第三張是李晟。第四張上麵寫著:“永平州昌黎縣韓愈,三歲而孤。後登進士第,為宣城觀察推官,遷監察禦史,貶山陽令,改江陵法曹參軍。元和初,擢知國子博士,分司朵都改都官員外郎,即拜河南令;遷職方員外郎,複為博士;改比部郎中,史官修撰,輔考功知製誥,進中書舍人;改太子右庶子為淮西行軍司馬,遷刑部侍郎,轉兵部侍郎,升禮部尚書,上表切諫佛骨,貶為潮州刺史,一路上豺狼當道,雪擁馬頭,饑寒迫身,幾隕性命;得改袁州刺史,召拜國子祭酒,複為京兆尹,吏部侍郎。”

湘子看完道:“原來叔父還有這許多官祿,所以不肯回心。我如今把他官祿一筆勾銷,除去他的名字,省得善惡薄中輪回展轉,生死帳上解厄延年。”

正是:

閻王殿上除名字,紫府瑤池列姓名。

那右判官慌忙捧筆,飽掭濃墨,遞與湘子。湘子即便把退之這一張盡行塗抹了。揭到第五張,恰好是學士林圭的終身結果。湘子道:“嶽父是雲陽子轉世,叔父複了原職,嶽父也要歸天回位,索性一筆塗抹了,免得又走一遭。”

那十殿閻君齊齊拱手問道:“六道輪回,天有神而地有鬼;五行變化,生有死而死有生。因陰陽以分男女,合聚散而別彭殤,故南鬥注生,北鬥注死。小聖謹守成案,不敢變易。今福仙不行關會,一概塗抹,隻怕上帝得知,見罪小聖。”

湘子道:“俺叔父韓退之是卷簾大將軍衝和子,學士林圭是雲陽子,俱因醉奪蟠桃,打碎玻璃玉盞,衝犯太清聖駕,貶謫下凡,不是那俗骨塵軀,經著輪回,魂銷魄散,如今謫限將滿,合還本位。玉帝怕他迷昧前因,墮落輪回惡趣,差俺下來度他二人,故此先除名字,省得追魂攝魄,勾擾滋煩。”

那十殿閻羅天子各各躬身下禮道:“小聖有所不知,故爾唐突,幸得神仙明詔,心胸豁然。”

當下隨著湘子,送出陰司。這許多牛頭鬼卒、馬麵判官,青臉獠牙,靛身紅發,都齊斬斬擺列兩行,匍匐跪送。湘子捧著漁鼓,擁著祥光,離了陰司,複來陽世,假裝酒醒轉來的光景,但凡人不識得耳。

卻說湘子問退之討被,蓋了那小道人,複與退之說了半晌,又上前一步道:“韓大人,有酒再化幾杯與貧道吃。”

退之道:“汝方才吃得三杯就跌倒在地上,那小道人睡至此時還不曾醒,又化恁麼酒?”

湘子道:“貧道不是酒醉跌倒,乃是到陰司地府閻羅天子案前去看一位大人的官祿壽數,故此睡著了。那陪酒的師弟,貧道適與大人說話的時節,已辭去多時了,怎麼大人說他還不醒?”

退之道:“好胡說!汝師弟若酒醒去了,那被下蓋的是恁麼人?”

湘子道:“大人揭起被來一看便見端的。”

退之叫張千把那被揭起看時,不見那吃酒的道人,隻見一隻大缸蓋在被底下,滿貯著一缸好酒,倒吃了一驚,走上前稟退之道:“道人不見了,隻有一隻缸,滿滿盛著好酒。”

退之道:“我隻說這吃酒的人是真酒量,原來也是障眼法兒。”

便開口叫湘子道:“野道人,我且問汝,汝到陰司去查那一位大人的官祿壽數?”

湘子道:“列位大人中一位。”

退之道:“在席有三百五十六位朝官,是張是李,索性說個明白,日後也顯得汝的言語真實。若這般含糊鶻突,誰人肯信汝的說話?”

湘子道:“單查禮部尚書韓大人的官祿壽數。”

退之道:“你查我做恁?”

湘子道:“我要度大人修行,恐怕大人陽壽不久,故此到陰司去查勘一個明白。”

退之道:“我今庚五十七歲了,你查得我還有幾十年陽壽?幾十年官祿?若說不著,一定要處置你這大言不慚妖言惑眾的賊道了。”

湘子道:“大人莫怪貧道口直,你若要做官,明年決遭貶謫。壽算隻有一年多些;若肯跟我修行,可與日月同庚,後天不老。”

退之道:“我自幼年到今日,算命、相臉的不知見過了多少,那一個不說我官居一品,獨掌朝綱,壽活百年,康寧矍鑠。汝怎敢如此胡說!”

湘子道:“延壽命雖然難算,恰也要大人自去延,若不修行,便是自投羅網了。”

退之道:“你不過是一個遊方道人,既不是活無常在世,又不曾死去還魂,那裏得見陰間的生死簿子?”

湘子道:“貧道身臥階前,神遊地府,那鬼門關上閻君、鬼判、獄卒、陰兵,那一個不來迎接?我坐在森羅殿上,取生死簿從頭一查,見大人名字在那簿子上,注庚五十七歲,五十八歲喪黃泉,字字行行,看得真實。若說那死去還魂的,自家救死且不暇,那得功夫去查別人?”

退之道:“這話分明是活見鬼,我不信,我不信!”

湘子道:“大人不信也由你,隻怕明年要見貧道時沒處尋了。”

退之怒發如雷,喝叫張千推湘子出去。

湘子出門一步,又轉到門首叫道:“長官,我要進去見你老爺,說一句緊要的話。”

張千道:“你這道人臉忒涎了,莫說老爺要惱,連我們也厭煩了,快些去倒是好的。”

湘子道:“你們怎麼也厭煩我?這叫做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了。”

張千道:“聖人說得好:‘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你又不是雙盲瞎子,看了老爺這般發怒,趕打你出門,你隻該識俏去了罷,隻管在此油嘴創舌討沒趣吃,也沒要緊。”

湘子道:“我是筍殼臉,剝了一層又一層,極吃得沒意思的。你隻做個囫圇人情,放我進去對老爺說一句話,就回去了。”

李萬道:“你要罵就罵我一場,要打就打我一頓,若要我放你進去,實是使不得。你就是做我的爺和娘,隻要掙飯養得你,也不替你吃這許多沒趣。”

湘子見他們這般說,便用仙氣一口吹到張千、李萬的臉上去,他兩個如醉如夢,昏昏沉沉睡著了。

湘於閃進裏麵,打起漁鼓。退之道:“這野道人又來攪我,真是可惡!”

叫手下:“拿他去打四十板,枷號在門首,以警這些遊方憎道!”

手下人一齊動手來拿湘子。湘子不慌不忙,把仙氣一口吹在林學士看馬的王小二身上,那王小二就變作湘子模樣站在那裏。退之看見這些人亂竄,便喝道:“你這一幹人眼睛都花了,明明一個道人站在那廂,不去拿他,倒在這裏胡謅亂扯!”

手下人見退之發怒,便一下子把王小二拿將過來,撳在地上,用竹片打他,卻看不見湘子。這王小二被撳住了打,發狠的喊叫道:“我是林老爺家的王小二,為何打我?”

林學士道:“叫的是學生小仆,不知親家何事打他?就是小仆觸犯了親家,也須與學生說明,打他才是。俗雲:‘打狗看主麵’。為何這般沒體麵,就把小仆亂打?”

退之道:“親家勿罪,方才叫人打那賊道人,如何敢打尊使王小二!想是賊道人用寄杖法,寄在尊使身上。”

林學士道:“賊道這般可惡,如今在那裏?待我拿來打一頓還他。”

湘子挺身道:“貧道在此。”

林學士喝道:“汝來攪擾韓大人的酒筵,故此韓大人要打汝。汝受不得這樣羞辱,吃不得這樣苦楚,隻合急急去了,才是出家人的行徑,為恁麼苦苦在此纏擾,倒把我的人來替你打?”

湘子道:“大人勿罪,這是金蟬脫殼,仙家的妙用。尊使該受這幾下官棒,貧道才敢借他替打,與他消除災難。”

林學士道:“王小二沒有過犯,白白的受這頓打,還說替他消除災難。我算汝的災難目下斷難躲過,何不先替自家消除一消除?”

王小二道:“我和你都是父娘皮肉,打也是疼的。你慷他人之慨,風自己之流,不要忒爽神過火。”

退之道:“這樣奸頑賊道,不要與他閑說,隻是趕他出去,大家才得安靜。?湘子道:“俺偏生不去。”

退之道:“汝不肯去,待要怎麼!”

湘子道:“大人肯跟貧道出家,貧道就去了。”

退之道:“肯出家不肯出家,憑著人心裏,汝十分強勸,誰肯聽汝?”

湘子道:“不是貧道不識進退,強勸大人,隻是這回錯過,萬劫難逢,貧道不好去繳金旨,大人從此便墮輪回。去而複來,皆貧道不得已的心。”

退之道:“繳恁麼金旨?墮恁麼輪回?這些話忒惹厭了。我且問汝,從我生辰至今日,也是四五日了,汝逐日來攪擾我筵席,今朝也說是仙家,明朝也說是仙家,但見汝說這許多不吉利的言語,再不見汝拿出一件仙家的奇異對象來與我上壽,豈不可羞?”

湘子道:“大人說得有理,我有一幅仙畫獻於大人,願大人萬壽無疆!”

退。之道:“我家有無數好畫,少也值百十兩一幅,怎見得汝的畫就是仙畫?”

湘子道:“大人雖然有許多好畫,都是死的。貧道這一幅畫恰是活的,要長就長,要短就短,人物都是叫得下來的,隻怕大人府中沒有俺這樣一幅。”

退之道:“如今在那裏?有多少長短?快拿來掛在中間,與列位大人賞鑒一賞鑒。”

湘子道:“直有丈二,橫有八尺,恰好掛在大人這間廳上。”

退之道:“張千,取畫又來,將那道人的畫兒掛起我看。”

張千拿了畫叉,道:“先生,畫兒在那裏?”

湘於道:“在我袖中,待我取出來。”

張千道:“你說直有丈二,橫有八尺,如今說藏在袖中,可不道手長衣袖短。”

湘子道:“長官休得取笑,我拿出來便見分曉。”

那湘子從從容容在袖子裏麵抽出一幅畫兒,遞與張千。張千接過手中,用畫叉掛將起來。果然直長丈二,橫闊八尺,上麵畫著許多美女,一個個就像活的一般,好不動人。有詩為證:

斜倚雕欄拂翠翹,名花傾國惜妖撓。
娥眉掃月橫雙黛,雲髻堆鴉壓二喬。
洛浦瑤姬留王佩,鳳台仙子贈瓊蕭。
寫真縱有僧繇筆,隔斷巫山去路遙。

退之道:“畫倒也好。”

林學土道:“你既來慶壽,怎麼不畫些壽意?

單單畫這許多美人,莫不足把韓大人比做石季倫麼?”

湘子道:“韓大人正色立朝,直己行道,怎比那銅臭愚犬,守錢賤虜。我因韓大人壽日,特到終南山碧霞洞碧霞真人那裏,借這八洞仙姬來與他慶壽。”

退之道:“美人畫得好,不過是傳神得法,圖繪入神,恁麼碧霞洞的仙姬?”

湘子道:“貧道一心要度大人出家,故借仙姬來與列位大人遞酒。”

退之道:“汝叫得下來,我才信是仙姬。”

湘子道:“這個有何難哉!”

用手向畫兒一指,叫聲:“仙妹,下來勸列位大人的酒。”

那畫兒上美女果然走下兩個。怎見得仙女的美處?

金釵斜嚲,掩映烏雲;翠袖巧裁,輕籠瑞雪。櫻桃口,淺暈微紅;春筍手,輕舒嫩白。纖腰嫋娜,綠羅裙微露金蓮;素體輕盈,紅袖襖偏宜玉腕。臉堆三月桃花,眉掃初春楊柳,香肌曲簌瑤台月,翠鬢籠鬆楚岫雲。

這兩個仙姬近前道:“列位大人萬福。”

眾官看了,真個是天姿國色,絕世無雙,便道:“韓大人,這不是月殿嫦娥,定是蓬萊仙子。道人若不是真神仙,如何請得他下來?”

湘子打動漁鼓,叫道:“仙妹唱一個《步步嬌》,奉列位大人一杯。”

仙女唱道:

苦海茫茫深萬丈,今古皆淪喪,英雄沒主張。特駕慈航,穩載爾離風浪。今日裏若不悟無常,凡魚終墮青絲網。

〔新水令〕你若肯一朝揮手謝君王,脫朝衣,把布袍兒穿上,早離了金鑾殿,即便到水雲鄉。兩袖飄揚,兩袖飄揚,覓一個長生不死方。

兩個唱畢,忽然隱形去了,那畫兒上就不見了兩個。湘子又用手招畫兒上仙姬道:“仙妹,再請兩位下來。”

隻見嫋嫋娜娜,搖搖擺擺,又走下兩個來。有詩為證。

八幅羅裙三寸鞋,妖嬈體態是仙胎。

九天玉女臨凡世,為度文公去複來。

仙女緩步上前,道了萬福。湘子便拍動雲陽簡板,叫道:“仙妹,列位大人在此慶壽飲酒,你唱一闋《寄生草》何如?”

仙女捧上一杯酒,遞上韓退之,口中唱道:

歎富貴風中燭,想浮名水上泡。勸你把包中換了烏紗帽,袖衣漁鼓祥雲罩。仙家妙境誰能到?隻這個五湖四海恣遊遨,煞強如王家一品花封誥。

〔煞尾〕風急浪花浮,鼠齧枯藤倒,便從此撒手回頭猶欠早,莫等到席冷筵殘人散了,一沉苦海中,永劫難撈。但靈消難認皮毛,鬼窟。翻身知幾遭?平生意氣豪,隻爭一些兒不到。這時節,那裏尋貴王公官品高?

湘子道:“仙妹唱完,請歸洞府,再請兩位來祝壽筵。”

霎時間就不見了這兩個仙姬。另有兩個舞向筵前。眾官抬頭看時,比先前來的更覺得娉婷嬌媚。怎見得他的娉婷嬌媚?但見:

蓬鬆雲髻,插一枝碧玉簪兒;嫋娜纖腰,係六幅繹綃裙子。素白單衫籠雪體,淡黃軟襪襯弓鞋,娥眉緊麾,惺惺鳳眼賽明珠;粉麵低垂,細細香肌欺瑞雪。若非月窟嫦娥女,也是湘皇洛浦妃。

這仙姬回旋飛舞,口中唱道:

歎人生空自忙,不覺的兩鬢霜。你便積下米千擔,攢黃金萬萬兩,曉夜在思量,費心腸。恨不得比石崇家私樣,王愷富豪強,孟嚐君食客成行。總之一身難臥兩張床,一日難餐一鬥糧。有一日大限臨在你頭上,那一個親的兒,熱的女,替得你無常?有錢難買不死方,有錢難買不無常。你就有李老君的丹,釋迦佛的相,孔夫子的文章,周公八卦陰陽,盧醫扁鵲仙方,他也一個個身亡。世間人誰敢和閻王強,假如你做了梁王,置買下田莊,留與兒郎;或生下不成才破家子,出頭來一掃兒光。花開時三月天,家家在荒郊外掛紙錢。百般挑列在墳前。孝子淚漣漣,亡人幾曾沾?你如今有得吃,有得穿,速回頭去學仙,過幾年得自然。若還不肯抽身早,免不得北邙山裏穩穩眠。

退之道:“換來換去,總是這兩個女子,沒什麼奇異;說來說去,隻說我為官的不好,也不十分新鮮。今後再有說著做官不好的,就先打嘴巴十下,連那道童也不饒他。”

仙姬道:“大人何須發惱,我有個《黃鶯兒》唱與大人聽:

勸大人莫猖狂,烈烈轟轟總一場。吉凶禍福從天降,站立在朝堂,誰人敢相抗。那個高官得久長?細推詳,君王怒發,遣成在他方。”

退之喝道:“我正直當朝,清廉律己,有恁麼罪過,遣戍得我?連這些女子也胡言亂語了,左右,快與我叉他出去,不許在此絮煩!”

湘子道:“大人息怒,又有一個仙姬來勸酒了。”

〔混江龍〕位冠群僚,官居極品身榮耀。果然是清廉律己,正色當朝。殿上待君懸玉帶,家中宴客續蘭膏。自恃雄豪,名揚八表,從古官高禍亦高。船行險處難回棹。隻恐怕一封朝奏,夕貶不相饒。

退之大怒,叫左右:“把這女子拿下,送到法司問他一個捏造妖言、侮慢官長的罪名。”

湘子道:“大人既做過刑部侍郎,難道不曉得女子有罪,罪坐夫男?這女子不過是說官高必險的意思,又不曾唐突了大人,他又沒有夫男在這裏,如何送他到法司擬罪?且請息怒,又有一個仙姬來了,大人試聽他唱一個《皂羅袍》何如?”

林學士道:“親家不必性躁,他這夥人是籠中鳥,釜中魚,要拿就拿住的,怕他走在何方去。且聽這個女子唱些恁麼來?”

湘子拍響漁鼓,仙姬唱道:

軟弱的安閑自在,剛強的惹禍招災。閑爭好鬥是非來,閉口藏身無害。安然守分,愁眉展開。光陰有限,青春不來,功名得意終須耐。

林學士道:“這一曲唱得好,再飲一杯。”

退之道:“這女子勸人凡百忍耐,倒也有理。你再唱一曲,我重重賞你。”

仙姬道:“六月披裘不是拾遺,浪子千金不易,寧甘曳尾泥塗。咱在閬苑寄樓,蓬萊暫住,既無利心圂擾,亦無妄念牽纏,大人怎麼說個重賞來?”

湘子拍動漁鼓,仙姬又唱道:

勸大人且從容,春花能有幾時紅?堆金積玉成何用?歎金穀石崇,笑南陽臥龍,今來古往都成夢。細研窮,歸湖範蠡,他到得安榮。

退之道:“這般言語,總是那野道人一派傳來的,可惡,可惡!我這裏一句也聽不、得,快叉他出去!”

退之說得一聲叉出去,那張千、李萬許多人蜂擁也似趕來叉仙女。這仙女化一陣清風,又不見了。壁上剛剛剩得一幅白紙,不見一個仙姬,也不見有詩歌、山水,猶如裱褙鋪裏做的祭軸一般掛在那裏。激得退之三屍神暴跳,五髒氣衝霄,惡狠狠的道:“這賊道明明欺侮下官,做出這般不吉利的模樣,可恨!可惱!”

這正是:

甜言送客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畢竟不知退之惱怒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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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湘子全傳》

《韓湘子全傳》正文
第一回 雉衡山鶴兒毓秀 湘江岸香獐受譴 第二回 脫輪回鶴童轉世 談星相鍾呂埋名 第三回 虎榜上韓愈題名 洞房中湘子合巹 第四回 灑金橋鍾呂現形 睡虎山韓湘學道 第五回 砍芙蓉暗諷蘆英 候城門眾譏湘子 第六回 棄家緣湘子修行 化美女初試湘子 第七回 虎蛇攔路試韓湘 妖魔遁形避真火 第八回 菩薩顯靈升上界 韓湘凝定守丹爐 第九回 韓湘子名登紫府 兩牧童眼識神仙 第十回 自誇詡龜鷺罹災 唱道情韓湘動眾 第十一回 湘子假形傳信息 石獅點化變成金 第十二回 退之祈雪上南壇 龍王躬身聽號令 第十三回 駕祥雲憲宗頂禮 論全真湘子吟詩 第十四回 闖華筵湘子談天 養元陽退之不悟 第十五回 顯神通地上鼾眠 假道童筵前暢飲 第十六回 入陰司查勘生死 召仙女慶祝生辰 第十七回 韓湘子神通顯化 林蘆英恩愛牽纏 第十八回 唐憲宗敬迎佛骨 韓退之直諫受貶 第十九回 貶潮陽退之赴任 渡愛河湘子撐船 第二十回 美女莊漁樵點化 雪山裏牧子醒迷 第二十一回 問吉凶廟中求卜 解饑渴茅屋棲身 第二十二回 坐茅庵退之自歎 驅鱷魚天將施功 第二十四回 歸故裏韓湘顯化 射鶯哥竇氏執迷 第二十五回 呂純陽崔家托夢 張二媽韓府求親 第二十六回 崔尚書假公報怨 兩漁翁並坐垂綸 第二十七回 卓韋庵主仆重逢 養牛兒文公悟道 第二十八回 墨尿山樵夫指路 麻姑庵婆媳修行 第二十九回 人熊馱韓清過嶺 仙子傳竇氏玄機 第三十回 香獐幸脫離水厄 韓林齊證聖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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