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仙踪》 作者:李百川年代:清代853   

《綠野仙蹤》正文 第二十三回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 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詞曰:
銀錢原同性命,神仙尚點金丹。得來失去亦何嫌,誰把迷魂陣怨。
賭輸婆娘氣惱,搶求賊盜心歡。須臾本利一齊幹,莫笑貪人無厭。
——右調《西江月》。

再說朱文魁,自棄絕兄弟回家,日夜想算著要去山東,另立日月,隻愁他兄弟文煒萬一回來,於己大有不便。一日,同李必壽抱入八百多銀子,放在殷氏房內。殷氏笑問道:“這是那裏來的銀子?”

文魁道:“這是二頃二十畝地價。共賣了八百八十兩,也要算本地好價錢了。”

殷氏道:“這住房幾時出脫?”

文魁道:“也有了買主,止與二百二十兩,少賣上一百多兩罷,房子原也舊些了。賣契我已書寫,著中見人麵交,明日先與二十兩,言明一月後我們搬了房,再交那二百兩。我的事到皆停妥,你辦的事還沒影響。這山東何日能去?有二弟婦在,不但搬運東西礙眼,這房子怎麼與人家交割?”

殷氏道:“我前後勸了他四次。他咬定牙關,要守一年,才肯嫁人。我也沒法。”

文魁道:“等的各項歸結,另想妙法遣除他出門。”又笑向殷氏道:“我今日發了一宗外財,早間未兌地價時,從張四胖子家門口過,被他再三拉入去,說有幾個賭友在內,我隻十數骰子,就贏了六十多兩,豈非外財?”說著,從身邊掏出來,打開包兒,笑著在炕上搬弄。

殷氏道:“我勸你把這賭忌了罷!咱們也夠過了,萬一輸去幾十兩,豈不後悔!”

文魁道:“凡人發財,增的是運氣。運氣催著來,就有那些倒運鬼白白的送我,不趁手高贏他們,過了時候,就有舛錯了。”

殷氏道:“隻要常贏不輸才好。”

文魁道:“地價銀可收入櫃中,二相公家事要著實上緊。”說罷,出外麵去了。

次日,文魁正到街上買東西,隻見張四胖子忙忙的走來,大笑道:“一地裏尋你不著,不想在這裏。”

文魁道:“有何話說?”

四胖子將文魁一拉,兩人到無人處,說道:“近日袁鬼廝店內住下個客人,是山東青州府人氏,妖喬,說是個武舉,跟著七八個家人,都穿著滿身綢緞。到本縣城裏城外尋著娶妾,隻要好人才,一二千兩也肯出,銀子錢也不知帶著多少。我昨日才打探明白,今日再三請他,他才肯到我家中。總要賭現銀子,說明各備三百兩,少了他也不賭。我已請下楊監生叔侄兩個。若講到贏他,必須得你去,別人也沒這高手,也配不上他的大注。”

文魁道:“這到是一場大賭,隻是自備三百兩太多些。”

四胖子道:“你的銀子還怕撐不上楊監生爺兒們麼?”

文魁聽得高興,著四胖子等著。他急忙回到家中,向殷氏說明,取了三百兩銀子,到四胖子家內,見正麵椅子上坐著一人,但見:

麵寬口大,眼睛內露出凶光,頭銳鼻尖,眉毛上包含殺氣。身材高胖,仿佛巨靈神嫡孫;臂骨寬闊,依稀開路鬼胞弟,大吼一聲,必定動地驚天;小笑兩麵,亦可追魂奪魄。真是花柳場中硬將,賭博隊裏憨爺。

文魁看罷喬武舉,見楊家叔侄也在坐,於是大家舉手,請各上場。四個人共一千二百兩,都交付東家四胖子收存,言明下注不拘數目,每一個錢算一兩銀子。四個人便擲起骰子來。

朱文魁聽知喬武舉有錢、買賣,骰子隻撲的和他擲,要贏他幾百兩方樂。擲了沒半頓飯時,喬武舉越贏越氣壯,文魁越輸越氣餒,頃刻將三百銀子輸了個幹淨,還欠下四十餘兩。隻輸的目瞪口幹,一句話說不出。喬武舉道:“你的銀子沒了,還欠我四十一兩。若還頑,便不用與我;若不頑,可將這四十兩找來。”

文魁道:“你借與我三百兩,再頑頭何如?”

喬武舉道:“隻要東家作保,我就借與你。”

四胖子見這一場大賭,沒有得多的頭錢,又見楊家叔侄六百銀子不過折了十來兩,忙應道:“不妨。他輸下多少,隻用喬老爺同我要去。”

喬武舉道:“他家裏拿得出來還是拿不出來?”

四胖子道:“三四千兩也拿得出。”

喬武舉道:“既如此,何用你作保同要?他再輸了,我和他討去。”

說罷,遞與文魁三百兩,四個人又擲起來。

鬼混了半天,文魁前後共輸六百七十七兩,直輸的和死人一般。大家方才住手。喬武舉道:“這七兩零兒,我讓了你罷,止用拿出三百七十兩來完賬。尊府在那裏?我同你取去。”

文魁此時心如刀刺,欲不去,見喬武舉氣勢厲害,亞非良善之人;同去又怕殷氏動氣,銀子難往出拿,隻急得兩眼通紅,滿臉陪笑道:“明日絕早,與喬老爺送到貴寓何如?”

喬武舉道:“這敢使得,隻要加二百兩利錢。”

文魁見不是話,心裏恨不得上吊身死,又勉強道:“你再借與我三百兩頑頑,輸了一總與你何如?”

喬武舉道:“你將銀子還了我,我就再借與你。若空口說白話,我總有工夫等你,我的這兩個拳頭等不得。”

楊監生道:“朱大哥,這頑錢的事,不是一場就拉回的,過日再頑罷!這位喬客人性子急些,你領上取去罷。”

文魁道:“你說的也是。喬老爺請坐坐,我同東家張四哥取去,三百多銀子也還拿出來。”

喬武舉道:“你家是王府公府、朝廷家禁門,難道我走動不得麼?”

文魁道:“去來去來。”

說罷,一齊起身,四胖子送出門外。

喬武舉率領家人們跟定了文魁到書房中坐下。文魁道:“喬老爺好容易光降,又是遠客,今日就在舍下便飯。”

喬武舉道:“我不是少飯吃的人。你隻拿三百七十兩銀子來,我就飽了。”

文魁見百計俱不上套,隻得垂頭喪氣走入了內房。殷氏看見忙問道:“輸了麼?”

文魁也不敢言語。殷氏道:“你的手也不高了,也沒有倒運的人白送你了。瞞心欺鬼的弄來,一骰子兩骰子輸去,我將來和你這混賬賊烏龜過日月,陪人家睡覺的日子還有哩。好容易三百兩銀子,當土塊的亂丟。”

說著往後一倒,睡在了炕上。不多時,李必壽跑來說道:“外麵那個客人要入來哩,說的不成話。”

文魁此時真是無地可入,將雙眉緊蹙,哀懇道:“是我該死!你隻將櫃上鑰匙與我罷。”

殷氏大嚷道:“三百兩銀子還沒有輸夠,又要鑰匙怎麼?”

文魁跪在地下,自己打了幾個嘴巴道:“還有三百七十兩未與人家哩。”

殷氏聽了,氣的渾身亂抖,將一個鑰匙口袋從身邊拉斷繩係,向文魁臉上打去,旋即打臉碰頭,大哭起來道:“我的銀子喲,你閃的我好苦呀!我早知這般不長久,我不如不見你到罷了。”

文魁道:“我的好奶奶,悄聲些兒,休教二相公家聽見了。”

殷氏道:“什麼二相公家,三相公家,聽見聽不見!”

正吵鬧著,李必壽又跑入來說道:“大相公,快起來出去罷!那客人把桌椅都踢翻了,聲聲要拉出去剝皮哩,已走出院來了!”

文魁連忙站起道:“你快快向他說,我在裏邊秤兌銀子,就出去。”

也顧不得殷氏哭鬧,將櫃子開放,取出三百五十兩,餘外將四小錠揣在懷內。殷氏見拿出一大堆銀子來,越發大哭大叫不已。文魁跑到書房向喬武舉道:“這是三百五十兩紋銀,實湊不出那二十兩來了。”

喬武舉打開都看過,手裏掂了幾掂,估計分兩不錯,著他家人們收了,說道:“二十兩銀子也有限的,將來賭時再扣除罷。”

頭也不回,帶領家人們去了。文魁落下二十兩,教李必壽收拾起桌椅,急忙入裏邊安頓殷氏,跪到點燈時候才罷休。這一天心上和割了幾片肉的一樣。晚間睡在被內,長籲短歎,想到疼處,大罵一聲:“薄福的奴才!”自己就打幾個嘴巴。

殷氏也不理他,由他自打自罵。

薑氏在後院中,白天裏便聽得兩口子叫吵,此刻又隱隱綽綽聽得罵奴才話,向歐陽氏道:“你去到前邊聽聽,是為什麼?”

歐陽氏道:“不用聽,是為輸了錢。人家上門討要,已經與過,此刻還後悔在那裏。”

薑氏道:“你去聽聽,到底輸了多少,那樣嚷鬧!”

歐陽氏道:“誰耐煩去聽他!”

薑氏道:“我一定著你去走遭。”

歐陽氏起來,走至前邊窗下。隻聽得文魁罵道:“倒運的奴才!你是自作自受。”說罷,聽得自己打嘴巴。待了一會,又自打自罵起來。忽聽得殷氏說道:“銀子已經輸了,何苦不住的打那臉?從今後改過,我們怕不是好日月麼?等我設法將禍害頭除去,咱們住在山東,就斷斷一個錢頑不的了。”

歐陽氏正要回去,聽了這兩句話,心上大疑,竟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又聽得文魁道:“我想起甚麼來,就被張四胖子那膀奴才勾了去,輸這樣一宗大錢財。”

殷氏道:“我還沒問你,今日來要賭賬的是個誰?”

文魁道:“是個山東人,姓喬。這小廝是有錢,狂妄的沒樣兒。”

殷氏道:“他到我們這裏做什麼?”

文魁道:“說他尋的娶妾來了。”

殷氏道:“此話果真麼?”

文魁道:“我也是聽得張四胖子說。”

殷氏道:“大事成了。”

文魁道:“成甚麼?”

殷氏道:“你有才情打發兄弟,你就沒才情打發兄弟的老婆?這喬客人若不是娶妾就罷了,若為娶妾,現放著二相公家。他贏了你六百兩銀子,也是不心疼的錢,怕拿他換不回來麼?”

文魁道:“他要守一年才嫁人,這事如何做得成?”

殷氏道:“你連這們個調度都沒有,怪不得憨頭憨腦六七百兩家輸銀子。你明日去拜這喬武舉,就問他娶妾的話。他若應承,你就將二相公家許他,止和他要原銀六百五十兩。他若是不看二相公家更妙,若必定要看看,到其間教姓喬的先藏在書房內,我將二相公家誑謊出去,從窗子內偷看。二相公家人才,量他也看不脫。再和他定住個日子,或三更,或四更,領上幾個人,預備一頂轎子,便搶到轎內,就娶的走了。你到這一晚,在家中斷斷使不得,可於點燈後就去張四胖子家,與他們頑錢去。一個村鄉地方,又沒城池阻隔,隻教姓喬的在遠處地方覓魆的成了親,立即回山東去,生米做成熟飯,還有什麼說的?”

文魁道:“萬一薑氏叫喊,段誠家女人不依起來,村中人聽見,拿住我與姓喬的,都不穩便。”

殷氏道:“我教你去張四胖子家頑錢,正是為此,況三四更天,也沒人出來。即或弄出事來,你現在朋友家一夜未回,有不是,都是搶親的罪犯,告到那裏也疑不到你身上。世上那有個叫著人搶弟婦的?誰也不信這個話。這還是下風頭的主見。我到搶他的這日點燈時候,我多預備幾壺酒,與二相公家較量。他不吃,我與他跪下磕頭,定教他吃幾大杯。他的酒量小,灌他個大醉,著他和死人一般。”

文魁道:“若是段誠家女人將來有話說,該怎麼?”

殷氏道:“他將來必有話說,你可到縣中遞一張呈狀,報個不知姓名諸人,夤夜搶劫孀婦,遮飾內外人的耳目。姓喬的遠奔山東,那裏去拿他?你做原告的不上緊,誰與他做苦主?”

文魁聽了,拍手大笑道:“真智囊,真奇謀!慮事周到。我明日就去辦理。”

歐陽氏聽了,通身汗下,低低的罵道:“好一對萬剮的狗男女!”拿了個主見,走回後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把薑氏嚇的魂飛魄散,軟癱下一堆,不由的淚流滿麵,道:“這事我惟有一死而已。”

歐陽氏笑道:“兵來將擋,火來水澆。他們有奇法,我們有妙破。為什麼就說出個死字來?此事最易處斷,隻看他燈後請你吃酒的日子,就是喬賊搶親的日子。我逆料喬家斷不敢一二更鼓來,除非到三更內外。到其間要將計就計,如此如此,怕他飛上天去?”

薑氏道:“若他不中我們的計,該怎麼?”

歐陽氏道:“他若不中計,我們到一更天後,我和你沿街吆喝,道破原委,先教闔村人知道。本村中好事的人也最多,他這親便有一百分難搶。我同主母在我表嫂張寡婦家暫停一夜,到天明或告官,或憑人說合評斷,大鬧上一番,將他兩口子前後事件並前後陰謀,播弄的人人共知,與他們分門另住,等候二相公的歸期。他總然再要害你,他的聲名已和豬狗一般,必須過得一年半載,才好報複。”

薑氏道:“任憑你罷。我今後身邊,常帶短刀一把,設或變起不測,不過一死而已。我也不怕了。”

再說朱文魁一早起來,就去到袁鬼廝店中拜喬武舉。兩人敘談起娶妾的話來。喬武舉道:“我各處看了好向個,沒一個好的。”

文魁道:“婦人俊俏的極難,隻好百中選一。我也不怕老兄笑話,若講到俊俏兩字,舍弟婦可為一縣絕色。”

喬武舉大樂道:“今年多少歲了?有丈夫沒丈夫?”

文魁道:“今年二十二歲了。寡居在我家中,無兒無女,隻是他立誌一年以後才肯改嫁,不然到是個好姻緣。”

喬武舉道:“可能著我一見不能?”

文魁道:“他從不出外邊來,如何得見?”

喬武舉笑道:“必定人物中平,因此就不敢著人見了。”

文魁道:“中平中平,老兄真是夢話!”隨將薑氏的眉目麵孔、身段高低,誇獎了個天花亂墜。

喬武舉聽得高興,笑問道:“可是小腳麼?”

文魁道:“腳小何足為貴?若粗而短,軟而無骨,再腳麵上有高骨凹起,謂之鵝頭,遠看到也動人,入手卻是一段肥肉。像此等腳,他便是真正三寸金蓮,實連半個狗屁不值。我不該自誇賤內的腳,就是極有講究的了。據他說,還要讓舍弟婦幾分。”

喬武舉聽得高興,不住的在頭上亂拍道:“我空活了三十多歲,止知腳小便好,真是沒見勢麵之人。”

說罷,促膝探手笑說道:“這件事端的要藉重作成方好。”

文魁道:“老兄若肯將贏我的六百五十兩還我,我管保事體必成。”

喬武舉道:“那有限的幾兩銀子,隻管拿去,但不知怎麼個必成?”

文魁道:“這必須定住是那一日,或三更,或四更,才可做。”

隨向喬武舉耳邊叮囑,要如此如此。喬武舉聽了個“搶”字,大喜道:“我一生最愛搶人,此事定在今晚三更後。若講到成親,我的奇秘地方最多,人數可一呼而至。銀子六百五十兩,你此刻就拿去。”又留文魁吃了早飯,低聲問道:“尊府上下有多少人?”

文魁道:“男女止六七口。”

喬武舉道:“更妙,更妙。”

文魁歡歡喜喜背負了銀子回家,將前後話告知殷氏。殷氏也歡喜之至。

到了燈後,文魁著李必壽看守大門,與他說明緣由,不許攔阻搶親的人。自己往張四胖子家去了。殷氏先著李必壽家老婆拿了一大壺酒,一捧盒吃食東西,擺放在薑氏房內。少頃,殷氏走來說道:“二兄弟家,你連日愁悶,我今日備了一杯水酒,咱姐妹們好好的吃幾杯。”

薑氏早已明白了,心上甚是害怕,隻愁搶親的來的早。歐陽氏笑道:“這是大主母美意,連我與老李家也要叨福吃幾杯哩。”

殷氏大喜道:“若大家同吃,更高興些,隻是還得一壺。”

歐陽氏道:“我取去。”

少刻,與李必壽家女人說說笑笑又拿了兩壺來。薑氏道:“我的量小,嫂嫂深知。既承愛我,我也少不得舍命相陪。今預先說明,我吃一小杯,嫂嫂吃一茶杯,不許短少。”

殷氏知道薑氏量極平常,打算著七八小杯,就可停當。於是滿麵陪笑道:“就是你一小杯,我一茶杯罷。”

歐陽氏向李必壽家道:“大主母酒你斟,二主母酒我斟。每人各守一壺,不許亂用,也不許斟淺了,都要十分杯。誰錯了罰誰十杯。”

殷氏著他兩個也坐了,四個婦女吃起來。沒有十來杯,李必壽家女人便天地不醒,歪在一邊。殷氏也吃的秋波斜視,粉麵通紅,口裏不住說:“薑氏量大,與素日迥不相同。”

原來薑氏吃的是一壺茶,殷氏那裏理論?兩個人逼住一個,殷氏頭前還顧得杯杯相較,次後便混吃起酒來,杯到口便幹,那裏還記得搶親的話說?直吃的立刻倒在一邊,不省人事。

歐陽氏見他二人俱醉倒,又拿起壺來,在他二人口中灌了一會,方才同薑氏到前邊房內。歐陽氏用炭錘打開了櫃上鎖子,將銀子取出。薑氏止帶了一百五十兩,就覺得沉重的了不得。

歐陽氏頗有氣力,盡帶了七封銀兩,回到後邊,將預備現成的靴帽衣服穿戴起來。兩個都扮做男子,開了後門,一直往西北上行去。這都是歐陽氏早已定歸停妥的。一個裝做秀才,一個裝做家仆。剛走出巷口,薑氏道:“你日前說離本村三十八裏有個王家集,是個大鎮子,可以雇車奔四川道路。似此黑洞洞的,身邊又覺得沉重,腳底下甚是費力,該怎處?”

歐陽氏道:“昏夜原難走路,隻用再走兩條巷,村盡頭處便是吳公家店。他那裏有七八間住房,不拘怎麼,將就住上一夜。他若問時,就說是城中人尋朋友,天晚不遇,明日天一亮即起身。端的人認不出。”

不言兩人逃去,且說喬武舉,他的名字叫喬大雄,是大寇師尚詔的一員賊將。他們的黨羽也不下四五萬人,立意要謀為叛逆,在各山停留者有一半,其餘都散在四方。河南通省每一州縣,俱有師尚詔一個頭目,率領多人,日夜在城鄉堡鎮閑蕩,采訪富家大戶的跟腳。或明劫,或竊取,弄的各衙門盜案不一。又差人在賭場中引誘無賴子弟入夥,喬大雄就是虞城縣一路頭目。今日朱文魁著他搶奪弟婦,正碰在他心上,因此他將六百五十兩銀子立即付與,原是個欲取姑與之意,到還不在婦人好醜上計較。這日三鼓以後,打探街上無人,積聚了六七十賊人,在村外埋伏了一半,自己帶了三十餘人,抬了轎子,前前後後的行走。到文魁門首,李必壽知道是搶親來的,連忙開門放入。

眾喊一進門,先將李必壽口中塞了個麻繩蛋子,捆綁起來,然後把大門閉了,點起火把,分頭查照入去。見殷氏容貌嬌好,睡在了炕上,喬大雄道:“就是他。”

眾人抱入了轎內。又複打開了各房箱櫃,將衣服首飾銀錢凡值幾個錢的東西,搜取一空,止留下些粗重之物。呼哨了一聲,將殷氏擁載而去。

到了天微明,文魁借了個燈籠,回家來打聽。見門戶大開著,心中說道:“這李心壽真是無用,搶的人去也不收拾門戶。”

及至到了二院,見李必壽背綁在柱上,不由的大驚失色。問他,又不說話,隻是蹙眉點頭。文魁情知有變,急忙跑入內裏,見箱櫃丟的滿地,各房內諸物一空,從頂門上一桶冷水,直涼在腳心底。急去尋殷氏,止見李必壽家女人坐在地下哭。不想眾賊因他喊叫,打傷了腳腿。忙問道:“你大主母那去了?”

婦人道:“我耳中聽得人聲嘈雜,看時見有許多人入來,被一人將大主母抱出去了。”

又問:“二主母哩?”

婦人道:“我沒見下落。”

文魁用拳頭在自己心上狠打了兩下,一頭向門上觸去,跌倒在地,鮮血直流。李必壽家女人嚇的亂吼亂叫,過往人見門戶大開著,又聽得有婦人叫喊,大家一齊入去。見李必壽被綁在廳柱上,取了口中的麻蛋子,才說出話來,方知道是被賊打劫。到後院將文魁挽扶出來,問他緣故,文魁隻是搖頭,眾人與他包了頭。頃刻鬧動了一鄉,俱來看問稀奇事。隻因文魁做人不好,沒一個不心上快活的。地方鄉保鄰裏人等,不敢擔承,都去稟報本縣。文魁也隻得寫一張呈詞,將賣弟婦話不題,止言在張四胖子家與山東青州府人武舉姓喬的同賭,將輸銀坐索,明火打劫家中銀錢衣物,並搶去嫡妻、弟婦、仆婦等情細述。後麵開了一張大失單,投控入去。縣官見事體重大,一麵申報各憲,一麵將開場同賭,並店家袁鬼廝,以及鄰舍地方人等,一齊拿去訊問。又分遣幹役,限日查拿。文魁一夜之間弄了個家產盡絕,將老婆也賠墊在內,豈非奇報!

正是:
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造若無速報應,人間何事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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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野仙踪》

《綠野仙蹤》正文
第一回 陸都管輔孤忠幼主 冷於冰下第產麟兒 第二回 做壽文才傳僉士口 充幕友身入宰相家 第三回 議賑疏口角出嚴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鄉 第四回 割白鏹旅舍恤寒士 易素服官署哭恩師 第五回 警存亡永矢修行誌 囑妻子割斷戀家心 第六回 柳國賓都門尋故主 冷於冰深山遇大蟲 第七回 走荊棘投宿村學社 論詩賦得罪老俗儒 第八回 泰山廟於冰打女鬼 八裏鋪俠客趕書生 第九回 吐真情結義連城璧 設假局欺騙冷於冰 第十回 冷於冰食穢吞丹藥 火龍氏傳法賜雷珠 第十一回 伏仙劍柳社收厲鬼 試雷珠佛殿誅妖狐 第十二回 桃仙客龍山燒惡怪 冷於冰玉洞煉神書 第十三回 韓鐵頭大鬧泰安州 連城壁被擒山神廟 第十四回 救難友知州遭戲謔 醫刑傷城璧走天涯 第十五回 金不換掃榻留城璧 冷於冰回鄉探妻兒 第十六回 別難友鳳嶺逢木女 斬妖黿川江救客商 第十七回 請庸醫文魁毒病父 索賣契淑女入囚牢 第十八回 罵錢奴刎頸全大義 保烈婦傾囊助多金 第十九回 兄歸鄉胞弟成乞丐 嬸守誌親嫂做媒人 第二十回 金不換聞風贈盤費 連城璧拒捕戰官軍 第二十一回 信訪查知府開生路 走懷仁不換續妻房 第二十二回 斷離異不換遭刑杖 投運河沈襄得外財 第二十三回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 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第二十四回 恤貧兒二士趨生路 送貞婦兩鬼保平安 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尋弟 見家書卜氏喜留賓 第二十六回 救難裔月夜殺解役 請仙女談笑打權奸 第二十七回 埋骨骸巧遇金不換 設重險聊試道中人 第二十八回 會盟兄喜隨新官任 入賊巢羞見被劫妻 第二十九回 返虞城痛惜親骨肉 回懷慶欣遇舊知交 第三十回 聞叛逆於冰隨征旅 論戰守文煒說軍機 第三十一回 克永城陣擒師尚義 出夏邑法敗偽神師 第三十二回 易軍門邦輔頒新令 敗管翼賊婦大交兵 第三十三回 斬金花於冰歸泰嶽 殺大雄殷氏出賊巢 第三十四回 囚軍營手足重完聚 試降書將帥各成功 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雙得意 搬家眷夫婦兩團圓 第三十六回 走長莊賣藝賺公子 入大罐舉手避癡兒 第三十七回 連城璧盟心修古洞 溫如玉破產出州監 第三十八回 冷於冰施法劫貪墨 猿不邪采藥寄仙書 第三十九回 貼賑單賄賂貪知府 借庫銀分散眾饑民 第四十回 恨貧窮約客商密室 走江湖被騙哭公堂 第四十一回 散家仆解當還腳價 療母病試淚拜名醫 第四十二回 買棺木那移煩契友 賣衣服竭力葬慈親 第四十三回 逢吝夫抽豐又失意 遇美妓罄囊兩相交 第四十四回 溫如玉賣房充浪子 冷於冰潑水戲花娘 第四十五回 連城璧誤入驪珠洞 冷於冰奔救虎牙山 第四十六回 報國寺殿外霹妖蠍 宰相府庫內走銀蛇 第四十七回 壽虔婆浪子吃陳醋 伴張華嫖客守空房 第四十九回 抱不平蕭麻訓妓女 打怨鼓金姐恨何郎 第五十回 傳情書幫閑學說客 入欲網癡子聽神龜 第五十一回 赴章台如玉釋嫌怨 抱馬桶苗禿受叱呼 第五十二回 調假情花娘生閑氣 吐真意妓女教節財 第五十三回 蕭麻子想錢賣冊頁 擋人碑裝醉鬧花房 第五十四回 過生辰受盡龜婆氣 交借銀立見小人情 第五十五回 愛情郎金姐貼財物 別怨女如玉下科場 第五十七回 鄭龜婆聞唆拚性命 苗禿子懼禍棄家私 第五十九回 蕭麻子貪財傳死信 溫如玉設祭哭情人 第六十回 鄭婆子激起出首事 朱一套審斷個中由 第六十一回 臭腥風廟外追邪氣 提木劍雲中斬妖奴 第六十二回 擲飛針刺瞎妖魚目 倩神雷揀得玉匣書 第六十三回 溫如玉時窮尋舊友 冷於冰得道繳天罡 第六十四回 傳題目私惠林公子 求富貴獨步南西門 第六十五回 遊異國奏對得官秩 入內庭詩賦顯才華 第六十六回 結朱陳嫖客招駙馬 受節鉞浪子做元戎 第六十七回 看柬帖登時得奇策 用火攻一夕奏神功 第六十八回 賞勤勞榮封甘棠鎮 坐叛黨戴罪大軍營 第六十九回 城角陷嚇壞癡情客 刀頭落驚醒夢中人 第七十回 聽危言斷絕紅塵念 尋舊夢永結道中緣 第七十一回 買衣米冷遇不平事 拔胡須辱挫作惡兒 第七十二回 訪妖仙誤逢狐大姐 傳道術收認女門生 第七十三回 溫如玉遊山逢蟒婦 朱文煒催戰失僉都 第七十四回 寄私書一紙通倭寇 冒軍功數語殺張經 第七十五回 結婚姻郎舅圖奸黨 損兵將主仆被賊欺 第七十六回 議參本一朝膺寵命 舉賢才兩鎮各勤王 第七十八回 剿倭寇三帥成偉績 斬文華四海慶升平 第七十九回 葉體仁席間薦內弟 周小官窗下戲嬌娘 第八十回 買書房義兒認義母 謝禮物幹妹拜幹哥 第八十一回 跳牆頭男女欣歡會 角醋口夫婦怒分居 第八十二回 阻佳期奸奴學騙馬 題姻好巧婦鼓簧唇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賊母教淫女 論親事悍婦敵迂夫 第八十四回 避吵鬧貢生投妹丈 趁空隙周璉娶蕙娘 第八十五回 老腐儒論文招眾怨 二侍女奪水起爭端 第八十六回 趙瞎子騙錢愚何氏 齊蕙娘杯酒殺同人 第八十七回 何其仁喪心賣死女 齊蕙娘避鬼失周璉 第八十八回 讀聖經貢生逐邪氣 鬥幻術法官避妖媛 第九十回 誅鼇魚姑丈回書字 遵仙柬盟弟拜新師 第九十一回 避春雨巧逢袁太監 走內線參倒嚴世蕃 第九十二回 草彈章林潤參逆黨 改口供徐階誅群凶 第九十三回 守仙爐六友燒丹藥 入幻境四子走傍門 第九十四回 冷於冰逃生死杖下 溫如玉失散遇張華 第九十五回 做媒人苗禿貪私賄 娶孀婦如玉受官刑 第九十六回 救家屬城璧偷財物 落大海不換失明珠 第九十七回 淫羽士翠黛遭鞭笞 戰魔王四友失丹爐 第九十九回 冷於冰騎鸞朝帝闕 袁不邪舞劍醉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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