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 年代:明代419   

《初刻拍案驚奇》正文 卷二十一 袁尚寶相術動名卿 鄭舍人陰功叨世爵

袁尚寶相術動名卿鄭舍人陰功叨世爵

詩曰:

燕門壯士吳門豪,築中注鉛魚隱刀。

感君恩重與君死,泰山一擲若鴻毛。

話說唐德宗朝有個秀才,南劍州人,姓林名積,字善甫。為人聰俊,廣覽詩書,九經三史,無不通曉。更兼存心梗直,在京師大學讀書,給假回家,侍奉母親之病。母病愈,不免再往學中。免不得暫別母親,相辭親戚鄰裏,教當直王吉挑著行李,迤邐前進。在路但見:

或過山林,聽樵歌於雲嶺;又經別浦,聞漁唱於煙波。或抵鄉村,卻遇市井。才見綠楊垂柳,影迷幾處之樓台;那堪啼鳥落花,知是誰家之院宇?看處有無窮之景致,行時有不盡之驅馳。

饑餐渴飲,夜住曉行,無路登舟。不隻一日至蔡州,到個去處,天色已晚。但見:

十裏俄驚霧暗,九天倏睹星明。幾方商旅卸行裝,六級浮屠燃夜火。六融飛鳥,爭投棲於樹杪;五花畫舫,盡返棹於洲邊。四野牛車皆入棧,三江漁釣悉歸家。兩下招商,俱說此間可宿;一聲畫角,應知前路難行。

兩個投宿於旅邸,小二哥接引,揀了一間寬潔房子,當直的安頓了擔杖。善甫稍歇,討了湯,洗了腳,隨分吃了些晚食,無事閑坐則個。不覺早點燈,交當直安排宿歇,來日早行,當直王吉在床前打鋪自睡。且說林善甫脫了衣裳也去睡,但覺有物痛其背,不能睡著。壁上有燈,尚猶未滅。遂起身揭起薦席看時,見一布囊,囊中有一錦囊,中有大珠百顆,遂收於箱篋中。當夜不在話下。

到來朝,天色已曉,但見:

曉霧妝成野外,殘霞染就荒郊。耕夫隴上,朦朧月色將沉;織女機邊,幌蕩金烏欲出。牧牛兒尚睡,養蠶女未興。樵舍外已聞犬吠,招提內尚見僧眠。

天色將曉,起來洗漱罷,係裹畢,教當直的,一麵安排了行李,林善甫出房中來,問店主人:“前夕恁人在此房內宿?”店主人說道:“昨夕乃是一巨商。”林善甫見說:“此乃吾之故友也,因俟我失期。”看著那店主人道:“此人若回來尋時,可使他來京師上貫道齋,尋問林上舍名積字善甫,千萬!千萬!不可誤事!”說罷,還了房錢,相揖作別去了。王吉前麵挑著行李什物,林善甫後麵行,迤邐前進。林善甫放心不下,恐店主人忘了,遂於沿賂上令王吉於牆壁粘手榜雲:“某年月某日有劍浦林積假館上癢,有故人‘元珠’,可相訪於貫道齋。”不止一日,到了學中,參了假,仍舊歸齋讀書。

且說這囊珠子乃是富商張客遺下了去的。及至到於市中取珠欲貨,方知失去,唬得魂不附體,道:“苦也!我生受數年,隻選得這包珠子。今已失了,歸家妻子孩兒如何肯信?”再三思量,不知失於何處,隻得再回,沿路店中尋討。直尋到林上舍所歇之處,問店小二時,店小二道:“我卻不知你失去物事。”張客道:“我歇之後,有恁人在此房中安歇?”店主人道:“我便忘了。從你去後,有個官人來歇一夜了,絕早便去。臨行時分付道:‘有人來尋時,可千萬使他來京師上癢貫道齋,問林上舍,名積。’”張客見說,言語蹺蹊,口中不道,心下思量:“莫是此人收得我之物?”當日隻得離了店中,迤邐再取京師路上來。見沿路貼著手榜,中有“元珠”之句,略略放心。

不止一口,直到上庠,未去歇泊,便來尋問。學對門有個茶坊,但見:

木匾高懸,紙屏橫掛。壁間名畫,皆唐朝吳道子丹青;甌內新茶,盡山居玉川子佳茗。

張客人茶坊吃茶。茶罷,問茶博士道:“此間有個林上舍否?”博士道:“上舍姓林的極多,不知是那個林上舍?”張客說:“貫道齋,名積字善甫。”茶博士見說:“這個,便是個好人。”張客見說道是好人,心下又放下二三分。張客說:“上舍多年個遠親,不相見,怕忘了。若來時,相指引則個。”正說不了,茶博士道:“兀的出齋來的官人便是。他在我家寄衫帽。”張客見了,不敢造次。林善甫入茶坊,脫了衫帽。張客方才向前,看著林上舍,唱個喏便拜。林上舍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如何拜人?”那時林上舍不識他有甚事,但見張客簌簌地淚下,哽咽了說不得。歇定,便把這上件事一一細說一遍。林善甫見說,便道:“不要慌。物事在我處。我且問你則個,裏麵有甚麼?”張客道:“布囊中有錦囊,內有大珠百顆。”林上舍道:“多說得是。”帶他到安歇處,取物交還。張客看見了道:“這個便是,不願都得,但隻覓得一半,歸家養膳老小,感戴恩德不淺。”林善甫道:“豈有此說!我若要你一半時,須不沿路粘貼手榜,交你來尋。”張客再三不肯都領,情願隻領一半。林善南堅執不受。如此數次相推,張客見林上舍再三再四不受,感戴洪恩不已,拜謝而去,將珠子一半於市貨賣。賣得銀來,舍在有名佛寺齋僧,就與林上舍建立生祠供養,報答還珠之恩。善甫後來一舉及第。詩雲:

林積還珠古未聞,利心不動道心存。

暗施陰德天神助,一舉登科耀姓名。

善甫後來位至三公,二子曆任顯宦。古人雲:“積善有善報,積惡有惡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作惡之家必有餘殃。”正是:

黑白分明造化機,誰人會解劫中危?

分明指與長生路,爭奈人心著處迷!

此本話文,叫做《積善陰騭》,乃是京師老郎傳留至今。小子為何重宣這一遍?隻為世人貪財好利,見了別人錢鈔,味著心就要起發了,何況是失下的?一發是應得的了,誰肯輕還本主?不知冥冥之中,陰功極重。所以裴令公相該餓死,隻因還了玉帶,後來出將入相;竇諫議命主絕嗣,隻為還了遺金,後來五子登科。其餘小小報應,說不盡許多。而今再說一個一點善念,直到得脫了窮胎,變成貴骨,就與看官們一聽,方知小子勸人做好事的說話,不是沒來曆的。

你道這件事出在何處?國朝永樂爺爺未登帝位,還為燕王。其時有個相土叫袁柳莊,名珙,在長安酒肆,遇見一夥軍官打扮的在裏頭吃酒。柳莊把內中一人看了一看,大驚下拜道:“此公乃真命天子也!”其人搖手道:“休得胡說!”卻問了他姓名去了。明日隻見燕府中有懿旨,召這相土。相土朝見,抬頭起來,正是昨日酒館中所遇之人。元來燕王裝作了軍官,與同護衛數人出來微行的。就密教他仔細再相,柳莊相罷稱賀,從此燕王決了大計。後來靖了內難,乃登大寶,酬他一個三品京職。其子忠徹,亦得蔭為尚寶司丞。人多曉得柳莊神相,卻不知其子忠徹傳了父術,也是一個百靈百驗的。京師顯貴公卿,沒一個不與他往來,求他風鑒的。

其時有一個姓王的部郎,家中人眷不時有病。一日,袁尚寶來拜,見他麵有憂色,問道:“老先生尊容滯氣,應主人眷不寧。然不是生成的,恰似有外來妨礙,原可趨避。”部郎道:“如何趨避?望請見教。”正說話間,一個小廝捧了茶盤出來送茶。尚寶看了一看,大驚道:“元來如此!”須臾吃罷茶,小廝接了茶鍾進去了。尚寶密對部郎道:“適來送茶小童,是何名字?”部郎道:“問他怎的?”尚寶道:“使宅上人眷不寧者,此子也。”部郎道:“小廝姓鄭,名興兒,就是此間收的,未上一年。老實勤緊,頗稱得用。他如何能使家下不寧?”尚寶道:“此小廝相能妨主,若留過一年之外,便要損人口,豈止不寧而已!”部郎意猶不信道:“怎便到此?”尚寶道:“老先生豈不聞馬有的盧能妨主、手版能忤人君的故事麼?”部郎省悟道:“如此,隻得遣了他罷了。”部郎送了尚寶出門,進去與夫人說了適間之言。女眷們見說了這等說話,極易聽信的。又且袁尚寶相術有名,那一個不曉得?部郎是讀書之人,還有些倔強未服,怎當得夫人一點疑心之根,再拔不出了。部郎就喚興兒到跟前,打發他出去。興兒大驚道:“小的並不曾壞老爺事體,如何打發小的?”部郎道:“不為你壞事,隻因家中人口不安,袁尚寶爺相道:‘都是你的緣故。’沒奈何打發你在外去過幾時,看光景再處。”興兒也曉得袁尚寶相術神通,如此說了,畢竟難留;卻又舍不得家主,大哭一場,拜倒在地。部郎也有好些不忍,沒奈何強遣了他。果然興兒出去了,家中人口從此平安。部郎合家越信尚寶之言不為虛謬。

話分兩頭,且說興兒含悲離了王家,未曾尋得投主,權在古廟棲身。一口,走到坑廁上屙屎,隻見壁上掛著一個包裹,他提下來一看,乃是布線密紮,且是沉重。解開看,乃是二十多包銀子。看見了,伸著舌頭縮不進來道:“造化!造化!我有此銀子,不憂貧了。就是家主趕了出來,也不妨。”又想一想道:“我命本該窮苦,投靠了人家,尚且道是相法妨礙家主,平白無事趕了出來,怎得有福氣受用這些物事?此必有人家幹甚緊事,帶了來用,因為登東司,掛在壁間,失下了的,未必不關著幾條性命。我拿了去,雖無人知道,卻不做了陰騭事體?畢竟等人來尋,還他為是。”左思有想,帶了這個包裹,不敢走離坑廁,沉吟到將晚,不見人來。放心不下,取了一條草薦,竟在坑版上鋪了,把包裹塞在頭底下,睡了一夜。

明日絕早,隻見一個人鬥蓬眼腫,走到坑中來,見有人在裏頭。看一看壁間,吃了一驚道:“東西已不見了,如何回去得?”將頭去坑牆上亂撞。興兒慌忙止他道:“不要性急!有甚話,且與我說個明白。”那個人道:“主人托俺將著銀子到京中做事,昨日偶因登廁,尋個竹釘,掛在壁上。已後登廁已完,竟自去了,忘記取了包裹。而今主人的事,既做不得,銀子又無了,怎好白手回去見他?要這性命做甚?”興兒道:“老兄不必著忙,銀子是小弟拾得在此,自當奉壁。”那個人聽見了,笑還顏開道:“小哥若肯見還,當以一半奉謝。”興兒道:“若要謝時,我昨夜連包拿了去不得?何苦在坑版上忍了臭氣睡這一夜!不要昧了我的心。”把包裹一掩,竟還了他。那個人見是個小廝,又且說話的確,做事慷慨,便問他道:“小哥高姓?”興兒道:“我姓鄭。”那個人道:“俺的主人,也姓鄭,河間府人,是個世襲指揮。隻因進京來討職事做,叫俺拿銀子來使用。不知是昨日失了,今日卻得小哥還俺。俺明目做事停當了,同小哥去見俺家主,說小哥這等好意,必然有個好處。”兩個歡歡喜喜,同到一個飯店中,殷殷勤勤,買酒請他,問他本身來曆。他把投靠王家,因相被逐,一身無歸,上項苦情,各細述了一遍。那個人道:“小哥,患難之中,見財不取,一發難得。而今不必別尋道路,隻在我下處同住了,待我幹成了這事,帶小哥到河間府罷了。”興兒就問那個人姓名。那個人道:“俺姓張,在鄭家做都管,人隻叫我做張都管。不要說俺家主人,就是俺自家,也盤纏得小哥一兩個月起的。”興兒正無投奔,聽見如此說,也自喜歡。從此隻在飯店中安歇,與張都管看守行李,張都管自去兵部做事。有銀子得用了,自然無不停當,取鄭指揮做了巡撫標下旗鼓官。張都管欣然走到下處,對興兒道:“承小哥厚德,主人已得了職事。這分明是小哥作成的。俺與你隻索同到家去報喜罷了,不必在此停留。”即忙收拾行李,雇了兩個牲口,做一路回來。

到了家門口,張都管留興兒在外邊住了,先進去報與家主鄭指揮。鄭指揮見有了衙門,不勝之喜,對張都管道:“這事全虧你能幹得來。”張都管說道:“這事全非小人之能,一來主人福蔭,二來遇個恩星,得有今日。若非那個恩星,不要說主人官職,連小人性命也不能勾回來見主人了。”鄭指揮道:“是何恩星?”張都管把登廁失了銀子,遇著興兒廁版上守了一夜,原封還他,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鄭指揮大驚道:“天下有這樣義氣的人!而今這人在那裏?”張都管道:“小人不敢忘他之恩,邀他同到此間拜見主人,見在外麵。”鄭指揮道:“正該如此,快請進來。”

張都管走出門外,叫了興兒一同進去見鄭指揮。興兒是做小廝過的,見了官人,不免磕個頭下去。鄭指揮自家也跪將下去,扶住了,說道:“你是俺恩人,如何行此禮!”興兒站將起來,鄭指揮仔細看了一看道:“此非下賬之相,況且氣量寬洪,立心忠厚,他日必有好處。”討坐來與他坐了。興兒那裏肯坐?推遜了一回,隻得依命坐了。指揮問道:“足下何姓?”興兒道:“小人姓鄭。”指揮道:“忝為同姓,一發妙了。老夫年已望六,尚無子嗣,今遇大恩,無可相報。不是老夫要討便宜,情願認義足下做個養子,恩禮相待,上報萬一。不知足下心不如何?”興兒道:“小人是執鞭墜鐙之人,怎敢當此?”鄭指揮道:“不如此說,足下高誼,實在古人之上。今欲酬以金帛,足下既輕財重義,豈有重資不取,反受薄物之理?若便恝然無關,視老夫為何等負義之徒?幸叨同姓,實是天緣,隻恐有屈了足下,於心不安。足下何反見外如此?”指揮執意既堅,張都管又在旁邊一力攛掇,興兒隻得應承。當下拜了四拜,認義了。此後,內外人多叫他是鄭大舍人,名字叫做鄭興邦,連張都管也讓他做小家主了。

那舍人北邊出身,從小曉得些弓馬;今在指揮家,帶了同往薊州任所,廣有了得的教師,日日教習,一發熟嫻,指揮愈加喜歡;況且做人和氣,又凡事老成謹慎,合家之人,無不相投。指揮已把他名字報去,做了個應襲舍人。那指揮在巡撫標下,甚得巡撫之心。年終累薦,調入京營,做了遊擊將軍,連家眷進京,鄭舍人也同往。到了京中,騎在高頭駿馬上,看見街道,想起舊日之事,不覺淒然淚下。有詩為證:

昔年在此拾遺金,襤褸身軀乞丐心。

怒馬鮮衣今日過,淚痕還似舊時深。

且說鄭遊擊又與舍人用了些銀子,得了應襲冠帶,以指揮職銜聽用。在京中往來拜客,好不氣概!他自離京中,到這個地位,還不上三年。此時王部郎也還在京中,舍人想道:“人不可忘本,我當時雖被王家趕了出來,卻是主人原待得我好的。隻因袁尚寶有妨礙主人之說,故此聽信了他,原非本意。今我自到義父家中,何曾見妨了誰來?此乃尚寶之妄言,不關舊主之事。今得了這個地步,還該去見他一見,才是忠厚。隻怕義父怪道翻出舊底本,人知不雅,未必相許。”即把此事,從頭至尾,來與養父鄭遊擊商量。遊擊稱讚道:“貴不忘賬,新不忘舊,都是人生實受用好處。有何妨礙?古來多少王公大人,天子宰相,在塵埃中屠沽下賤起的,大丈夫正不可以此芥蒂。”

舍人得了養父之言,即便去穿了素衣服,腰奈金鑲角帶,竟到王部郎寓所來。手本上寫著“門不走卒應襲聽用指揮鄭興邦叩見”。

王部郎接了手本,想了一回道:“此是何人,卻來見我?又且寫‘門下走卒’,是必曾在那裏相會過來。”心下疑惑。元來京裏部官清淡,見是武官來見,想是有些油水的,不到得作難,就叫“請進”。鄭舍人一見了王部郎,連忙磕頭下去。王部郎雖是舊主人,今見如此冠帶換扮了,一時那裏遂認得,慌忙扶住道:“非是統屬,如何行此禮?”舍人道:“主人豈不記那年的興兒麼?”部郎仔細一看,骨格雖然不同,體態還認得出,吃了一驚道:“足下何自能致身如此?”舍人把認了義父,討得應襲指揮,今義父見在京營做遊擊的話,說了一遍,道:“因不忘昔日看待之恩,敢來叩見。”王部郎見說罷,隻得看坐。舍人再三不肯道:“分該侍立。”部郎道:“今足下已是朝廷之官,如何拘得舊事?”舍人不得已,旁坐了。部郎道:“足下有如此後步,自非家下所能留。隻可惜袁尚寶妄言誤我,致得罪於足下,以此無顏。”舍人道:“凡事有數,若當時隻在主人處,也不能得認義父,以有今日。”部郎道:“事雖如此,隻是袁尚寶相術可笑,可見向來浪得虛名耳。”

正要擺飯款待,隻見門上遞上一帖進來道:“尚寶袁爺要來麵拜。”部郎撫掌大笑道:“這個相不著的又來了。正好取笑他一回。”便對舍人道:“足下且到裏麵去,隻做舊妝扮了,停一會待我與他坐了,竟出來照舊送茶,看他認得出認不出?”舍人依言,進去卸了冠帶,與舊日同伴,取了一件青長衣披了。聽得外邊尚寶坐定討茶,雙手捧一個茶盤,恭恭敬敬出來送茶。袁尚寶注目一看,忽地站了起來道:“此位何人?乃在此送茶!”部郎道:“此前日所逐出童子興兒便是。今無所歸,仍來家下服役耳。”尚寶道:“何太欺我?此人不論後日,隻據目下,乃是一金帶武職官,豈宅上服役之人哉?”部郎大笑道:“老先生不記得前日相他妨礙主人,累家下人口不安的說話了?”尚寶方才省起向來之言,再把他端相了一回,笑道:“怪哉!怪哉!前日果有此言,卻是前日之言,也不差。今日之相,也不差。”部郎道:“何解?”尚寶道:“此君滿麵陰德紋起,若非救人之命,必是還人之物,骨相已變。看來有德於人,人亦報之。今日之貴,實由於此。非學生有誤也。”舍人不覺失聲道:“袁爺真神人也!”遂把廁中拾金還人與摯到河間認義父親,應襲冠帶前後事,各細說了一遍,道:“今日念舊主人,所以到此。”部郎起初隻曉得認義之事,不曉得還金之事。聽得說罷,肅然起敬道:“鄭君德行,袁公神術,俱足不朽!快教取鄭爺冠帶來。”穿著了,重新與尚寶施禮。部郎連尚寶多留了筵席,三人盡歡而散。

次日王部郎去拜了鄭遊擊,就當答拜了舍人。遂認為通家,往來不絕。後日鄭舍人也做到遊擊將軍而終,子孫竟得世蔭,隻因一點善念,脫胎換骨,享此爵祿。所以奉勸世人,隻宜行好事,天並不曾虧了人。有古風一首為證:

袁公相術真奇絕,唐舉許負無差別。

片言甫出鬼神驚,雙眸略展榮枯決。

兒童妨主運何乖?流落街頭實可哀。

還金一舉堪誇羨,善念方萌己脫胎。

鄭公生平原倜儻,百計思酬恩誼廣。

螟蛉同姓是天緣,冠帶加身報不爽。

京華重憶主人情,一見袁公便起驚。

陰功獲福從來有,始信時名不浪稱。

 
舉報收藏 0打賞 0

《初刻拍案驚奇》

《初刻拍案驚奇》正文
卷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卷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卷三 劉東山誇技順城門 十八兄奇蹤村酒肆 卷四 程元玉店肆代償錢 十一娘雲岡縱譚俠 卷五 感神媒張德容遇虎 湊吉日裴越客乘龍 卷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中機賈秀才報怨 卷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 卷八 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 卷九 宣徽院仕女秋千會 清安寺夫婦笑啼緣 卷十 韓秀才乘亂聘嬌妻 吳太守憐才主姻簿 卷十一 惡船家計賺假屍銀 狠仆人誤投真命狀 卷十二 陶家翁大雨留賓 蔣震卿片言得婦 卷十三 趙六老舐犢喪殘生 張知縣誅梟成鐵案 卷十四 酒謀對於郊肆惡 鬼對案楊化借屍 卷十五 衛朝奉狠心盤貴產 陳秀才巧計賺原房 卷十六 張溜兒熟布迷魂局 陸蕙娘立決到頭緣 卷十七 西山觀設輦度亡魂 開封府備棺迫活命 卷十八 丹客半黍九還 富翁千金一笑 卷十九 李公佐巧解夢中言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 卷二十 李克讓竟達空函 劉元普雙生貴子 卷二十一 袁尚寶相術動名卿 鄭舍人陰功叨世爵 卷二十二 錢多處白丁橫帶 運退時刺史當艄 卷二十三 大姊魂遊完宿願 小姨病起續前緣 卷二十四 鹽官邑老魔魅色 會骸山大士誅邪 卷二十五 趙司戶千裏遺音 蘇小娟一詩正果 卷二十六 奪風情村婦捐軀 假天語幕僚斷獄 卷二十七 顧阿秀喜舍檀那物 崔俊臣巧會芙蓉屏 卷二十八 金光洞主談舊變 玉虛尊者悟前身 卷二十九 通閨闥堅心燈火 鬧囹圄捷報旗鈴 卷三十 王大使威行部下 李參軍冤報生前 卷三十一 何道士因術成奸 周經曆因奸破賊 卷三十二 喬兌換胡子宣淫 顯報施臥師入定 卷三十三 張員外義撫螟蛉子 包尤圖智賺合同文 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 卷三十五 訴窮漢暫掌別人錢 看財奴刁買冤家主 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 卷三十七 屈突仲任酷殺眾生 鄆州司令冥全內侄 卷三十八 占家財狠婿妒侄 廷親脈孝女藏兒 卷三十九 喬勢天師禳旱魃 秉誠縣令召甘霖 卷四十 華陰道獨逢異客 江陵郡三拆仙書
 
更多>同類經典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