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劍俠圖 作者:常傑淼年代:清末民初649   

《雍正劍俠圖》正文 第六十一回 小豪傑九趕陳道常 大魔莊巧遇親娘舅

小豪傑九趕陳道常大魔莊巧遇親娘舅

上部書中說到張方追趕陳道常,三皇觀大戰馬宗續,菩提寺寶闊、寶月二位高僧趕到。原來太原府東南七十裏路,有座七星山狻猊寨。寨主叫反手托天金頂狻猊段國基,二寨主叫霹靂烈火火眼狻猊段國柱。哥兒倆一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寨主有兩個兒子,一個叫金粉蝶段士林,一個叫銀粉蝶段士賢。二寨主段國柱有一個兒子,排行第三,叫段士寶,人稱墨粉蝶。他們都娶妻生子了。二寨主還有一個老生女兒,名叫愛賢女段銀娘,文武全才,長得俊。因為這兩位還不滿足,打算約寶闊、寶月來七星山狻猊寨給兒子、女兒加工練武。另外請寶闊、寶月來,還有一點事兒。這點事兒雖很要緊,但暫時先不能提,等到了時候再說。

寶闊、寶月接到請帖以後,哥兒倆不便再在廟裏呆著了。這才帶著亮銀方便鏟跟鄧九公、雷大爺從廟裏出來,直奔山西了。一路上不快走,而是遊山玩水。白天走天氣炎熱,夜晚走倒涼爽。今天他們二位走到這個地方,發現前頭有人動手,老哥兒倆知道,前頭不是靈佑三皇觀麼?三皇觀的觀主浮雲仙長馬宗續,是個老半大的人了,在他的廟外跟誰動手呢?越走越近,看真了,是和兩個小孩兒動手。那邊也有兩個四五十歲的人。浮雲仙長馬宗續正跟一個小孩兒動手。老哥兒倆很不以為然:“南無阿彌陀佛!馬道友,深夜之間你與何人動手?”

張方看出了這兩個和尚是好人,把三棱凹麵呂祖錐這麼一別,趕緊過來一躬到地:“二位前輩,認識我嗎?”那個老和尚一想:你這麼年輕,我怎麼能認識?”哦,小施主,你是誰呀?”“我家住在鎮江瓜州張家莊,我爹是風流俠鐵扇仙張鼎張子美,我叫病太歲張方。提起我父子來名譽並不高,提起我的老師來,祖居在廣東龍門縣清源山寒風島祥慈觀,他是觀主,三清教掌教的道門門長,複姓歐陽單字名修。”“彌陀佛!少俠客,失敬失敬!你父親張老劍客就是當代的英豪,將門出虎子。你的老師是武林道的前輩,受後人敬仰。少俠客,你這是幹什麼呢?”“您可別提了!您瞧這姓馬的老道,外飾溫柔之貌,內藏虎狼之心。您瞧那兩位:一個是保定府行刺的要犯紅毛禿頭狸子馬俊,一個是鎮江府十八條命案的主凶采花羽士陳道常。我跟我師哥夏九齡。他是鎮八方紫麵昆侖俠童海川的弟子,萬歲爺親封的隨行衛員,他是官人,捉拿的是這倆賊。沒想到馬宗續他不但不幫助我們拿賊,而且還要袒護!大師父哎,您要是好人,給幫幫忙兒!您可留神,他可會兔子刨沙!”寶闊一聽:“嘿,少俠客,貧僧專管人間不平事!”“那可好極啦,瞧您的啦!”寶闊伸手把方便鏟交給了寶月。

降龍羅漢寶闊邁步往前走,來到馬宗續身邊,合掌打問:“彌陀佛,馬道友,咱們可都有菩薩保佑!你挽發為道,身在三清,出家人講究‘無為’二字,你我都應當清靜無為。這兩人既是國家的要犯,馬道友,你為什麼袒護他們呢?”馬宗續無理,就講不下來了。他沒法往外推:“無量佛!寶闊師兄,你我風馬牛不相及,河水不犯井水,你歸依三寶,我挽發為道,咱們是兩碼事。至於貧道為什麼要掩護這兩個人,也與你無關。以我說咱們多年交情,可別抓破了臉兒!你們兩位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這裏的事情我們是事有事在。”“不!道路不平旁人鏟。我們二人管的就是閑事!人家少俠客張方所說的,難道有假麼?”“無量佛!沒假。”“既是沒假,你就不應當袒護惡人!”“大師父,依我說,你趁早別管!”“不,貧僧非管不可!”

“無量佛!如果說,高僧你非要管不可,山人也與你見個高低!”“哈哈哈!不是貧僧說大話,你那一點能耐叫‘飛塵野馬’呀!好吧,你使軍刃也好,你使拳腳也好,你請過來,我就空著手奉陪!”“無量佛!”馬宗續往前一趕步,左手劍訣一晃,“唰”一下,劍走“秋風掃敗葉”,奔脖項上就來了。

大和尚寶闊縮頸藏頭往下一矮身兒,左腳在地上當軸兒,“唰”就是一掃堂腿,照著浮雲仙長馬宗續的腰眼上“騰”地一腳,就把馬宗續給踹出一溜滾兒去。張方高興:“打得好!老雜毛,讓你跟驢似的,你給我滾一個!”老道“鯉魚打挺”起來:“無量佛——!寶闊,你真乃大膽!”就往前這麼一湊和,腳尖一點地,“唰”地一下,照著和尚的麵門就打。老和尚一甩臉,“好!”一個蛋沒打上,左腳的蛋又起來了。“留神!大師父,他可會兔子刨沙!”和尚寶闊這麼一瞧:“哈哈哈!馬宗續你班門弄斧!”就見和尚往下這麼一矮身兒,他蹲下了。他兩隻手抓這沙土,一抖腕子“啪啪啪”也甩過去了。

馬宗續這手叫“足能化塵”,就是用腳把這沙土化起來打人。大和尚寶闊會打土標。馬宗續這手功夫,要走在山地上就不行了,山地上土帶不起來。

可人家和尚走到哪兒都成,因為他手上有鷹爪力,山地也能抓起一塊來打你,沙土窩也一樣,打出這沙團兒來大得多,這個五指一插,往下一攢。兩個人手腳齊忙,塵沙蕩起。

正這時候,南邊有一片樹林,樹林裏有人念佛:“南無阿彌陀佛!”聲音宏亮。張方納悶:“哎呀嘿!怎麼今個兒個又鬧老道又鬧和尚嗬?”大家夥兒抬頭看,打樹林裏走出一個老和尚來,這個老和尚的年歲可顯得太大了:中等身材,雙肩抱攏,猿背蜂腰,身上穿黃僧袍,卡白護領係絨繩,黃中衣兒,黃雲緞子僧鞋,白綾的高腰襪子,十分講究;空著雙手,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顆素珠,頦下一部銀髯,飄蕩在前胸,不散不亂;鋥光瓦亮的頭頂一溜三行,九塊受戒的香疤瘌。背插著一個馬尾蠅刷兒,理著胡須。原來是嵩山少林寺的方丈,賽達摩元修長老。嵩山少林寺在武林中,可是被人敬仰的地方。據說達摩老祖來到中國,渡江在嵩山麵壁十九年,才傳下了武藝,才有了少林寺這個門戶。前任嵩山少林寺方丈一圓僧普靜大師,就是王十古年輕的時候進嵩山,教給他人骨鞭和鞭圖的那位老和尚。

一圓僧普靜年歲太大了,可他看了看手下的弟子,所謂兩堂八院,八院三十二位院主,十二大弟子裏頭要說夠當方丈的,他知道都不夠格兒。這樣,他外請來的賽達摩元修長老當了方丈。人家元修長老武術也好,經文也好,德性也好。到了少林寺以後,頗受眾弟子的歡迎。自從賽達摩元修入主嵩山少林寺以後,辦了很多的事,威信更高了。就在這時候,鐵扇寺的兩位和尚:紫麵伽藍佛濟慈、鐵麵伽藍佛濟源。他們兩個在鐵扇寺九月九重陽會上,濟源被老俠於成給打吐了血,王爺罰他們到少林寺學禮三年。兩位和尚就來到嵩山少林寺,把亞然和尚寫的這封信呈交給賽達摩元修。賽達摩元修並不小看鐵扇寺,因為鐵扇寺也是武林聚彙的地方,也有幾百年的曆史。這樣,把所有的院主和各齋戒堂的老師父們都請在一起,和濟慈、濟源見麵,咱們就不細提了。濟慈、濟源深受賽達摩元修的垂青,有什麼事兒都跟濟慈、濟源商量。他們本來是好人哪,人家給賽達摩元修出謀劃策,治理的嵩山少林寺越來越好,就保舉他們兩人為戒堂老師。濟慈、濟源在嵩山少林寺當了戒堂老師,賽達摩元修就能騰出一些時間,離開少林寺,訪問一些舊日賓朋。這次他打嵩山少林寺下來,直奔山西地麵,打算訪一些出家的高僧。

今天晚上走到這裏,他發現前麵有人動手。借著月亮的光華才看出來,這有不少的人。賽達摩一看有寶闊、寶月,心想這是兩位很有名的和尚,怎麼在這裏呢?他這才在樹林裏念佛。馬俊、陳道常一聽撒腿就跑。馬俊、陳道常一跑,張方急啦:“師哥哎!甭管和尚打老道,老道打和尚,咱們趕緊抓賊吧!”回頭喊道:“陳道常你哪兒跑!”夏九齡腳底下攢勁,也追趕紅毛禿頭狸子馬俊,順著靈佑三皇觀可就往西來了。也搭著夏天,青紗帳起,障眼地方太多。病太歲張方可急了眼:“陳道常哎,上天我趕到你靈霄寶殿,下水我趕到你水晶宮!你上哪兒跑哇?!”張方這通追嗬!“小子,我瞧你往哪兒跑?”這一來不要緊,夏九齡把馬俊追到什麼地方不知道了。張方把陳道常追沒了。他扳著手指頭一算,都第五次追趕陳道常了。

張方是又渴又餓又勞累。往前趕,前麵有一個小村兒,路南有幾棵大樹,樹下頭,有個茶攤。一個老頭正拿著一把破芭蕉扇在那兒扇火兒呢。張方來了:“哎唷,我說掌櫃的,給我弄碗水兒喝吧,我實在太渴啦!”茶館掌櫃的道:“少爺,您得等一會兒,我這水沒開呢!”張方點頭,心裏在想:自打靈佑三皇觀追趕采花羽士陳道常直到現在,師哥到什麼地方,自己也不知道哇。陳道常跑到哪兒也不知道。張方正想著哪,隻見陳道常由東往西邊奔這小村兒來了。嘿!陳道常!得了,張方往下一伸腿兒,拿起一個荊苕子筐來把自己扣上了,睜著兩個小圓眼睛往外瞧:“小子,這可該著啊!”

采花羽士陳道常一邊逃跑,一邊想:無量佛!我逃到山西地麵,你從鎮江追來,看來我們是今世冤家,來生的對頭啊!陳道常又渴又餓,一見有茶攤兒,急道:“你給我沏一碗茶吧!山人我很口渴。”掌櫃的示意他坐下道:“您等一會兒,說話這水就開。還有一位少爺呢!”

陳道常是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他能不害怕嗎!一聽說有位少爺,忙往四外看。張方一抖荊苕筐兒,往起這麼一蹦:“陳道常哎——”陳道常撒腿就跑,“噌”地一下腳底下用力,往北一溜煙兒下去了。張方跳起來就追。

直追了一天。天色晚了,眼前出現一座小破廟。張方想:我到這廟裏頭忍會兒吧,我實在太困了。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我可受不了啦!張方哩啦歪斜地往前走,到了這破山門進去了。一看這北大殿神像前邊有張供桌,他把這桌圍子拿下來,抖抖浮土。桌子麵上倒挺幹淨,張方一腿上了桌子,拿這桌圍子一卷當枕頭,往那兒一躺,大腿壓著二腿,臉兒衝上一合眼,就要睡著。心說:我怎麼能睡呢?我要剛睡著,陳道常來了可怎麼辦呢?得啦!

我往這桌子下邊睡去。他從桌子上下來,把那桌圍子墊在底下,張方鑽到供桌底下睡去了。躺下就要著哇,剛一迷糊。“無量佛——”采花羽士陳道常進來了。

陳道常實在叫張方給追昏了頭。走道兒都不行啦,站到那兒,就合眼睡覺了。抬頭一看,眼前一座小破廟,得了,我進去歇會吧!他從外邊進來,走到供桌這裏,拿手這麼一抹,好!說真的,一點兒土沒有。老道飛身形上了桌子就躺下了。張方您別看有能耐,有計謀,經驗還差。他一著急由打桌底下上來啦。“陳道常哎——”這一喊,差點沒把陳道常嚇死!“噌”地一下,縱出去,出了破廟沒命地狂奔。“小子!你哪兒跑!”張方在後麵玩命地追。就這一夜,都沒閑著。直到天光閃亮,前頭發現了一個墳圈兒。就聽這墳圈兒裏頭有點打呼的聲音,張方走過來這麼一找,在墳頭後麵坐著一個。

仔細一瞧:敢情多臂童子夏九齡追趕紅毛禿頭狸子馬俊也追得夠嗆!躺到這兒就著了。“嘿,師哥哎,”張方一喊:“您在這睡覺哇?我在道邊上都聽見您的呼嚕聲啦。這還行?萬一碰到馬俊、陳道常,您還有命麼?!看起來,您是富生富長,沒受什麼熬煎。”“你說得一點也不假!師弟,我是這麼追趕紅毛禿頭狸子馬俊來到這裏。師弟,你怎麼樣啊?”“嗬!別提啦。我碰上他兩次,可都沒捉住他。”“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哪?”張方說:“得了!咱們先找一個地方吃點喝點,然後再去睡覺。您睡覺我尋風,我睡覺您尋風。”

“師弟,這主意不錯!咱們走吧。”

直走到天光放亮,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村兒。進村口往北邊兒,風吹酒旗“撲嚕嚕”地響,三角旗有字叫“王家酒店”。路北柵欄兒門三間房,東西各一間廂房,院裏頭掃得很幹淨。哥兒倆就進來了,一直來到上房。挑簾進來,過堂風很涼快,屋裏也很幹淨,有幾張桌兒。酒館掌櫃的正在一張桌上收拾東西。“掌櫃的?”掌櫃的一回頭兒:“哎唷!您看看,剛走了二位,你們二位又來了。快坐下,坐下!”夏九齡聽這話就不走腦子。張方是善於動腦子的,問:“剛走了二位嗎?”“小爺,您坐下,我這不拾掇家夥麼!

剛才來了一位,周圍有點紅毛不多,鋥光刷亮一個大禿子。他身上沒包袱兒,隻是腰裏別著這麼一根……我也叫不上名來的。噢!小時候聽說書哇,說的是大宋朝五鼠鬧東京,有一位翻江鼠蔣平蔣四老爺使的那個家夥。”“那叫三楞蛾眉刺!”“哎,對對對!”“噢,還有誰呀?”“還有一位道爺。”

張方一聽,得!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和采花羽士陳道常跑這兒來了。

原來馬俊叫夏九齡追得夠嗆,躲躲閃閃來到這個小村莊兒。一看風垂旗角兒,這是個酒館。實在太餓了,他走了進去。老掌櫃的一瞧:“哎喲,這位爺台,您喝酒嗬?”“嗬,您給我打二兩酒來。”“您吃點什麼菜呀?咱們這兒都是現成的:有五香花生豆兒,還有幾個老醃雞子兒。”他一樣一樣全給端上來了。馬俊一瞧:這幾個雞子全都裂了,裏麵全黑了!“這雞子還能吃嗎?”“什麼話!我這拿出來有好幾個月了。您別看這樣兒,雖然裂了,我是天天兒擦。”“這管什麼事兒啊?擦就管事兒?得!我就喝幹酒兒吧。”

二兩酒喝完了,就問:“老掌櫃的,多少錢哪?”“哈哈哈,八百錢。”真是一個大錢,憋倒英雄漢哪!馬俊身上一個子兒沒有,說,“老爺子,我身上一個子兒沒有帶。”老頭心說:今個可倒黴了!大清早起來頭一號兒遇見一個蒙喝的,一分錢沒有。說:“哎,你這個人可特別,陰天下雨不知道,腰裏有錢沒錢不知道啊?沒錢你跑這兒喝酒來?”“掌櫃的,這……我是又乏又困,又渴又餓,我喝您二兩酒不要緊。這麼辦吧!我把這個給您。”伸手把那純鋼的蛾眉刺拿出來:“買這個得二十多兩銀子,先押您這兒,明天我就來贖!”馬俊一想:晚上我做號買賣,偷倆兒錢來,明天就可以贖回來。

“不!我不要這家什。這是殺人的凶器,我要這幹嘛?再說八百錢的酒您都拿不起呀?!”“我隻有這大衫兒了,要不我把這脫下來押給您……”“那更不成了!喝我二兩酒就扒您的衣服哪?傳揚出去我們這買賣還做不做了?不瞞您說,我這酒沒人來買,誰也不上我這兒喝來。我就應給幾個大戶,人家到時候來要酒,我就給家送去。一個月也能賺個三兩五兩,有吃夠花的,要您大褂幹什麼?”“那您看怎麼辦?我給您這東西算倆錢兒不成,我扒大褂您也不幹,我酒已然喝了,要不我給您叩頭……”“您給我叩頭!可這……”

正在這時,簾子板“叭噠”一響,進來一個人。馬俊嚇了一哆嗦,他怕夏九齡、張方追他們來了。還好,進來的是采花羽士陳道常:“無量佛——,馬大哥!”老掌櫃一看,心說:這道爺一定有錢,肋下配著寶劍,也像那麼回子事似的。“道爺您來了。”“您快來吧,賢弟。我這喝他二兩酒正沒轍呢!”“不要緊!掌櫃的,您多給我們燙點酒,多給我們拿幾樣菜來。”“菜就別拿了,咱們就幹喝酒吧,他這兒的菜沒法吃。”酒熱好端來了,倆人喝著酒,細問來因。正在這個時候,當院裏有人說話:“掌櫃的,今天家裏來客人啦!一會兒盯中午給我們送五十斤酒去。”“嘩”一挑簾子,馬俊抬頭一看:“哎喲!賢弟!”“喲!馬大哥啊!”趕緊過來叩頭。陳道常一看這人:大個兒,寬肩膀兒,一身兒藍,煞著絨繩兒,八尺多高!四方一張大臉,短脖梗兒,有點炸腮幫兒,花兒絞的眉毛,怪目圓翻,絹帕纏頭。過來給馬俊行禮:“兄弟,請起請起!”馬俊一轉臉兒:“不認識吧?我給你們介紹介紹。這是我的兄弟,少莊主小喪門袁玉。這是我的朋友采花羽士陳道常。”

小喪門袁玉一瞧他這模樣兒,一聽他這外號兒,就知道他不怎麼樣。“噢嗬!陳道兄。你們二位怎麼到這兒來了?”“唉!別提了。”把自己的事情前前後後這麼一說。“你看我喝二兩酒,我都給不起錢!”“得了,別給了。掌櫃的,記著給我們送酒去。”“行了!少莊主爺我給您送去。”小喪門袁玉掏出銀子來:“一共多少錢?連我哥哥他們的酒錢,這一塊兒算了。”算完帳,小喪門袁玉說:“走吧,到我那兒喝去吧。”馬俊、陳道常跟著袁玉走了。老頭見他們三人出去了,一吐舌頭:“好懸哪!他們認識。”這才歸置家夥,沒想到這邊張方和夏九齡又來了。

老頭才說了一句:“剛走了那麼倆,你們兩位又來了。”張方問:“這兩人上哪去了?”“您不知道,由我這小店出去,一直往正南八裏地,有個村子叫大魔莊。兩位莊主爺,大爺叫花麵魔王袁金標,小喪門袁玉是大莊主的兒子。二爺叫鐵麵魔王袁金豹。他們家大業大,騾馬成群。少莊主叫我送酒,一會兒我還得給送去!”張方拉著夏九齡轉身形就出來了。

兩人出了屋。“告訴你師兄,到我姥姥家門口了。我來的時候,我媽還給我交待過。”“師弟呀,你怎麼知道是到了姥姥家門口了?”“我一聽大魔莊。在大魔莊往東北走四裏,就是尚家台我姥姥家。往西南走四裏地,有個石家鎮,我有個大伯父在那兒住。行了!行了!哥兒倆先找個地方……上袁家墳兒。”“你怎麼知道袁家墳兒?”“唉,小時候我舅舅就帶我去玩兒。這大魔莊又叫袁家墳兒。知道啦?”小哥兒倆腳底下攢勁,來到正南八裏的大魔莊。

大魔莊的街道十分整齊。當中東西一條長街,南北的店鋪坐買坐賣,人煙稠密,什麼店都有。街上還沒什麼人,走到西麵路口,張方拿手一指:“這就是魔鬼頭的家!”好闊的房子:豁亮的大門,上下馬石一邊四顆,龍爪槐樹,磨磚對縫的牆,過街的影壁,東麵的走馬門!還真講究!哥兒倆看完了,就往東了。出村口不遠,一大片樹林,樹林裏頭有花瓦子牆。“師哥,就是這兒!這就是袁家墳兒。”哥兒倆越牆而過。鑽過草地,走到明堂,可就幹淨多了。北麵有幾個大墳頭,正居中這祖墳前頭,有個石頭供桌,跟一個放大了的石頭凳一樣,供桌上頭擺著石頭的五供蠟扡兒。張方全給扒拉下去,撣了撣挺幹淨。周圍還有墳頭,還有圍牆。“師哥,您在這呆會兒,可別睡著了!我買東西去。”“可得買點能解渴的,解餓的,再弄點酒最好!”“放心,我全給您辦來。”張方躍花瓦子牆出去,穿樹林,一直往西,進了大魔莊的東口。就這麼會兒工夫,街上這人也多起來,街上的人見到張方都要看他。

張方來到燒餅鋪:“掌櫃的,給我四十個燒餅。”“新打的,您給錢,您拿走。您有家夥嗎?”“我沒家夥。”“沒家夥您怎麼拿走?”“您給我找根繩兒,把燒餅都串上,我往脖子上一套。您瞧這好不好?”“少爺,您這主意不錯!”掌櫃的叫夥計找根幹淨的繩兒,把燒餅個個兒中間捅一眼兒,穿好給了張方。張方交了錢,把這四十個燒餅往後脖梗兒上一套,跟那和尚的素珠似的。走在街上,有人瞧見就樂:“嘻嘻,瞧這小孩,嘿!脖子上掛著四十個燒餅,這叫什麼事啊!”張方遛遛達達再往前走,發現了個醬牛肉鋪:“掌櫃的,您給我切四斤醬牛肉。”“行啊,少爺。啊!您拿什麼家夥拿著啊?”“您給我包好用繩一係,我往脖子上一套。”“好!”用長繩一係,張方往脖子上又一掛。再往前走,就是山貨鋪,賣日用雜品什麼的。人家掌櫃的夥計一瞧他脖子上掛著燒餅,問:“少爺,您買點什麼?”張方看著一種東西,覺得新鮮,就是男人用的便壺,上頭有個圓窟隆眼兒。“掌櫃的,你們這便壺是不是新的?”“咳!少爺您這叫什麼話。我們這兒怎麼能賣陳貨呀?”“多少錢一個?”“六百錢。”“唔,要倆哪?”“一吊二。”

張方給了一吊二百錢:“您給我挑倆不漏的,再給我試試,涮幹淨了。”人家讓小徒弟給涮好。張方聞了聞,一點味兒都沒有。又跟人家買了一根繩,往兜裏一掖。把這兩把尿壺提拉著,由雜貨鋪出來。走在街上,人們看著新鮮:“怎麼回事兒?大清早起來了,你這小孩子提著兩把大尿壺幹什麼?”

張方就奔了酒鋪。“掌櫃的,給我來壺酒!”他把夜壺往櫃台上一撂。掌櫃的一瞧:“你這個小娃子怎麼這麼壞呀!哪有用夜壺盛酒的?你這夜壺往俺這櫃上一放,人家的酒壺還往上放不放啊!”“掌櫃的別著急呀,我打酒也一樣給錢。”“你給錢也不成啊!不是我們做買賣的不和氣,你拿個夜壺放在櫃上!快拿下去!!”“我這夜壺是剛從山貨鋪買出來的。”“那也不行啊!”“湊合著點吧。我們路過你們貴寶地,想喝,沒東西盛。”“那、那就賣你一壺吧!小娃子,到後麵給他打一壺去。”小夥計提拉著夜壺走了,給他打了一壺。張方給了錢,提拉著一壺酒,就出來奔了茶鋪。茶鋪裏有下葉子泡茶的,有打白開水的,一個跟著一個。張方把夜壺往鍋台上一撂:“掌櫃的,給我下包葉子!”“嘿?你這小孩兒怎麼開玩笑?!咱這是茶鋪,你怎麼拿……唉!快拿走!快拿走!”“我這是新的。”“新的,也寒磣啊!”

別的買茶的也樂了,說:“新的也沒有使夜壺泡茶的呀!”“沒法子!咱是路過貴寶地,渴了。得了,您給下包葉子吧!”跟人家對付半天,算給下了包葉子,給他倒了壺茶。張方提著出來,用那根絹兒把倆夜壺這麼一拴,往肩膀上一搭,一個是涼的酒,一個是熱的茶,走到大街上。

打東口出來,腳底下攢勁,趕到了袁家墳。到了祖墳石頭大供桌前:“師哥,這……”“喲!我說你這算怎麼回事兒?”“怎麼啦?”“你,你怎麼弄兩把夜壺回來呀?”“新的!要不然拿什麼盛呀?喝完了一扔,這個便宜呀!”“唉!”“唉什麼,全來啦!這壺是酒,這壺是茶,這包是牛肉,還有這四十個燒餅。”他一樣一樣往大石供桌上放。兩人翻身上了石供桌,這些東西放當間兒,張方伸手把那夜壺茶拿起來了,嘴兒對嘴兒子“吱嘍”一聲:“師哥,你喝!”夏九齡端過來,也嘴兒對嘴兒喝上了。喝了半壺,兩人不喝了。牛肉燒餅吃了足足一半。看起來兩人這幾天是真餓壞了。“師哥,您是太困了!我給您擋著點風,您先睡吧。”夏九齡點了點頭:“師弟,你多受累了。”他找了棵大樹,找點葉子來鋪在底下,一會兒就睡著了。這一覺兒醒來,太陽就往西轉了。

疏疏落落,星月上升。哥兒倆再想喝茶是沒有了,又喝了幾口酒,然後把牛肉、燒餅一吃,把供桌上的東西都扔了,隻有這半壺多酒舍不得。“師哥,咱哥兒倆吃飽了,喝足了,稍做休息休息。今晚咱們大魔莊走一趟!”

夏九齡很佩服張方。“好哇,師弟,咱們不就是來拿賊人的麼!”二人稍事休息。初鼓已過,張方把渾身收拾了一下,九齡也把渾身收拾好,圍好了鏈子索。張方和夏九齡小哥兒倆打這墳地出來。夏九齡一躍過了花瓦牆。張方雙手捂著夜壺,腳下一點地,一長腰也過了花瓦牆。從樹林出來,銀河耿耿,玉露冷冷,草蟲鳴叫,燈火已熄,大魔莊的老百姓都睡了覺。街上除了三兩聲犬吠,任何聲音都聽不見了。小哥兒倆進了大魔莊,在北邊沿著牆根兒,遛遛達達往前走。

眨眼之間,過了十字街,來到了袁家的大門前。“就是這兒。”張方說。

小哥兒倆飛身形起來,單胳膊肘挎牆頭兒。張方往下看了看,黑洞洞沒有人影兒。夏九齡扒拉一塊灰皮,“啪”地扔下去,也沒引出狗來。他一打手式,小哥兒倆翻身兒進來了。再往裏走,飛身形上房,躥縱跳躍,來到三道院的南房。打後坡上去,扒著中脊,往北頭看:這是個四合院,東、西廂房各三間,北房五間,南房五間。北房裏頭燈火明亮,從外頭借著燈光看得很清楚。

廊簷下站著三四個垂手而立的家人。屋裏頭八仙桌兩邊有張椅子,上首坐著位大身材,紅臉膛兒,臉上有一塊一塊的白圈兒癬,花白胡子,花白的小辮兒,身上穿著一身銀灰,煞著絨繩兒,挽著袖麵兒的老頭兒,很精神。下垂首這位大個兒,寬肩膀兒,八尺多高,巴鬥大的腦袋,黑滲滲的臉膛兒,連鬢絡腮的花白胡子,花白剪子股的小辮兒,花兒絞的眉毛,怪目圓翻,大蒜頭鼻子,大嘴叉兒,一雙薄片子耳朵,穿著一身藍,挽著袖麵兒在這兒坐著。

這兩人就是大魔莊的莊主。上垂首那位,花麵魔王袁金標,下垂有這位是鐵麵魔王袁金豹。在袁金豹的肩下坐著個大個兒,就是小喪門袁玉,長得很寒磣。挨著上垂首袁金標坐著的就是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和采花羽士陳道常。

他們喝酒的這個小村兒叫三家店。那酒店的老掌櫃的姓王。這次小喪門到三家店來買酒,巧遇陳道常他們。小喪門袁玉才把他們引到家中。

進大門奔裏走來到客廳。馬俊見了兩位叔叔行禮。袁金標問道:“哎喲!賢侄快起來。我那老哥哥馬老義士怎麼沒來呀?”“我們爺們在保定府行刺贓官年羹堯未曾得手,我們在風雲莊分手了。我往這邊兒來,夏九齡一直追趕,追到此地。我跟袁大兄弟碰見了,才來麵見二位老人家!”“賢侄,隻管在大魔莊住下,隻要不聲張出去沒事。這位呢?”“他姓陳,叫陳道常,也是我的一個朋友。”袁金標、袁金豹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得了!既是馬俊帶來的,就別再問了,照樣款待。

晚上,都在客廳這裏坐著。袁金標說:“馬賢侄,你和陳道友到我家來了,好好地住著,引不來外人。你們也不要往哪裏去,也不要往村口去遛達。好好在這兒住著!”正在這時候,張方跟夏九齡可就到了。

張方這個人聰明,袁氏弟兄是武林道上了不起的人,就憑咱哥兒倆的能耐,拿不住賊人。便道:“師哥,看見沒有?這是大魔鬼頭,那是二魔鬼頭,賊人可全都在這兒呢!您跟著兄弟我先出去。”“幹什麼?”“咱們得設法請高人,就咱們倆可不成!”夏九齡年輕氣盛:“師弟,你這叫什麼話呀?有道是:‘禍到臨頭須放膽’。咱們哥兒倆出來是拿賊人,見到賊卻不拿,難道說我們膽怯怕死嗎?!”夏九齡說到這兒,一拔腰兒站起來,抖丹田一聲喝喊:“呔!大魔莊賊人聽真,紅毛禿頭狸子馬俊在保定府清苑縣行刺欽差大人,你們窩在家,還不出來受死,等待何時!”九齡說完了,一抹身就下去了。張方一聽,得!心說:九齡哥哥,我看你有點找癟子!

這大廳裏的燈“撲撲”全滅了,屋裏頭一片漆黑。一挑簾子,打裏麵全出來了。爺兒五個:袁金標、袁金豹、袁玉、馬俊、陳道常,站在堂階下。

袁金標問:“什麼人?到老夫的家中擾鬧。來呀,看我的軍刃!”說話,有家人“嗆亮亮”抱過一對軍刃。夏九齡一瞧:這是護手雙鉤,三尺六寸長一個大鉤純鋼打製,這身子跟寶劍一樣,兩麵是刃,到了護手這個地方,它有一個月牙兒形的峨眉枝子護住手,後頭是個寶劍尖。可人家袁氏這護手鉤後頭不是寶劍尖兒,是個魚尾巴,兩道鋒,這叫魚尾雙鋒鉤。大喝一聲:“你叫何名字?”“隨行衛員多臂童子夏九齡,賊人通名受死!”“問某家,乃大魔莊二莊主鐵麵魔王袁金豹。娃娃大膽!竟敢來到某的家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真是送死!”夏九齡往前趕步,“嘩啦啦”把亮銀鏈子槊涮起來,直奔袁金豹的頂梁就砸。袁金豹跨左步,一閃身,右手鉤反腕子這麼一別,“嘩啷”一聲響,人家那護手鉤上下這麼一劃圈兒,就把夏九齡的鏈子槊纏上了。左手鉤往回一帶,摘鉤撕捋,就這麼一捋,九齡閉眼等死。說真的,這一下能把腦袋給捋下來!袁金豹可沒有,隻是臥腰一腳。

這一腳就把夏九齡踹出一溜滾兒去,腳尖一踏腰眼兒:“捆!”家人過來把他捆上了。九齡心說:“我怎麼這麼不爭氣!唉,風雲莊就來這麼一下子,那時候有師父搭救;現在有師父嗎?全憑這小師弟了!人家師弟不讓我動手,我逞什麼能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能耐就這個份兒上了,剛照麵一下就趴下了。

袁金豹一看,把夏九齡捆好了,把這鏈子槊圍在身上,來到北房的台階下麵。“下來!”他拿魚尾雙鋒鉤,往房上頭搭。張方站在中脊上,一晃這大幫子頭:“哎——好魔鬼頭!傷我的兄長。現有病太歲張方在此!”飛身形,捂著大夜壺就下來了。腳落實地,一伸手,把三楞凹麵呂祖錐亮出來了:“你是二魔鬼頭吧?你認識小爺張方嗎?”一抖三楞凹麵錐,照著袁金豹的胸前就紮過去了。袁金豹雙鉤往起一搭成十字,那雙鉤就把那凹麵錐給鎖上了。“嘿!撒手!”張方一瞪眼:“我不撒手!”“噌”,袁金豹錯了。那大三楞凹麵錐是後粗前細,你怎麼鎖也鎖不住哇。張方奪出來:“好你個魔鬼頭!”輪起來三楞凹麵呂祖錐就砸。袁金豹一合步,雙鋒鉤往下一震,張方這三楞凹麵錐就撒了手啦,“嗆啷!”落在地上。張方一調臉兒,“噌”地一下拔腰上南房了。“小畜生,你往哪裏走!”袁金豹腳尖一點地,長腰也上了南房。張方扭頭往下一看:這魔鬼頭也蹦上來啦!現在他是手無寸鐵。

這麼一著急,把夜壺抄起來了:“著法寶!”袁金豹的腦袋都過了房簷兒了,張方照他腦袋上“啪”地砸過去。這夜壺砸上問題不大,要命的是尿壺裏的酒往下一流,把袁金豹眼睛給淹了。“咕嚓”就從房上掉下來,把地都砸了一個坑。於是張方飛身形躍後坡,長腰跳越,離開袁宅。

張方出離了大魔莊的東口,再往東,借著月光進了袁家墳兒。躍過了花瓦子牆來到祖墳前頭,一騙腿兒上了供桌。臉兒衝著南,兩條腿耷拉著坐在那兒:“哎喲!可完啦!”張方思緒萬千,真沒想到,原指望跟師哥一起,拿住采花羽士陳道常、馬俊立點功勞,幫著我的師叔、師哥們下四川。事情完了,論功行賞,我得個一官半職,也可以蔭子封妻,耀祖光宗了。沒想到,自己的時運不濟,大魔莊師哥被擒。師哥跟賊人水炭不同爐,忠奸不並立,看來活不了啦!如果賊人把師哥夏九齡這麼一宰,我的官兒哪做去呀?他越想越難受,就哭起來。張方哭得還真是夠悲慘的!誰聽見也得跟著掉眼淚。

哭著哭著一想:“你哭什麼?!沒出息!遇見這麼一點小事你就沒轍了。這大丈夫的眼淚絕不輕彈!哪能隨便掉淚呀?再說,我那三楞凹麵呂祖錐雖然被打掉了,這也不算什麼。我還有三支邁門弩,六支棗核鏢。我是三清教掌門歐陽爺的弟子、少劍客爺,難道說我連兩個賊都拿不住?我拿邁門弩進去,魔鬼頭一個一個全甭活!把我師哥一救,完了事兒拿住馬俊、陳道常,把陳道常送往鎮江,給死難者報仇。我跟年大人下四川,照樣將來能做高官,能得厚祿,顯耀門庭!哈哈哈!”嘿,小細脖兒子往上這麼一晃悠,就樂上了,越樂越高興:“啊?我還樂呢!有這工夫兒,師哥夏九齡都叫人宰啦!”他想著想著,心裏一煩,他又哭上了。一陣哭,一陣樂,不覺得兩隻腳脖子叫人家攥住了。一拉他,張方一個狗吃屎,“呱嘰!”扔地上了。“哎喲!這是誰呀?把我從供桌上給攥下來!”他折起身一瞧:“喲!我眼前這是誰呀?”

黑暗裏站著一個人,三十歲掛零兒,細條的身材,形神瀟灑,倜儻不群。這是誰呢?原來是他親娘舅,銀鉤太保尚義尚二爺。

上麵說過,大魔莊東北四裏地,就是張方他姥姥家。姥姥、姥爺全沒有了,隻有舅舅、舅媽在。

那麼尚二爺這麼晚了,怎麼來到這裏?原來他在石家鎮教了個女徒弟,白天沒工夫兒,得晚上教,這是教徒弟去。走到這兒,發現張方從村裏出來。

心說:這不是小方兒嗎?這小子十二年了!我聽他爹說,他在廣東學藝回來了。怎麼到了我這家門口兒了,不來看看我?跑到大魔莊幹什麼去了?心裏想著,尚二爺就跟上了。再看張方坐在供桌上,哭一陣,笑一陣,喜怒無常,就想看個究竟?

這爺兒倆起小見麵兒就鬧玩兒。尚二爺往這兒一站:“小方兒!你幹什麼?”“喲,舅舅!您好哇。”過來給舅舅叩頭。尚二爺一看,心說:這孩子長大了,知禮了。這樣兒說,我這舅舅倒有點不對了:“算了算了,叩什麼頭!你打哪來?”“我打家來。”“你爸爸不是說你到廣東學藝去了嗎?”

“是嗬!學出來啦。”“學多少年?”“您還不知道?連前帶後十二年哪。

三支邁門弩,六支棗核鏢,一支三楞凹麵呂祖錐打遍天下無敵!舅舅,你服不服?你要不服氣,嘿!咱爺兒倆比劃比劃。”“好好好!你有能耐。這大黑天兒,你跑到大魔莊來幹什麼?你怎麼不回家啊?你又不是不認得。”“唉!舅舅,是這麼回事,我回到家中,就趕上張開、李豹出事,他們是鎮江府裏的班頭,可那兒出了十八條命案。孩子我有這身能耐,身為少劍客我不能不管。我這麼一訪案,在金山寺訪著了。我是一二三四五六七趕陳道常,我把陳道常趕到這兒來了。走到靈佑三皇觀,碰到我師哥多臂童子夏九齡,我師哥是我叔叔鎮八方紫麵昆侖俠童林童海川的弟子,他現在是隨行衛員,奉聖命保欽差大人查辦四川。要說我叔叔童林的事兒,您大概也有個耳聞。”“我倒是聽你大爺提過,他是個新出世的人物,頭下南七省請國寶,兩次杭州擂。敢情跟你爸爸是好朋友!”“沒得說!那說一不二。還告訴您呐,他是王府的教習,沾著王爺的勢。有點大事小情兒的,一句話,過得去!”“你先甭吹!你這個人還是免不了你小時候的毛病。”“你提這幹什麼!我們拿的是保定府行刺的要犯紅毛禿頭狸子馬俊。拿來拿去,他們跑到大魔莊袁金標、袁金豹這兒來了。我們今天晚上去了。我師哥夏九齡,唉!一個不留神叫人家拿住了。我當場一動手,還真不含糊,我的三楞凹麵呂祖錐叫袁金豹給打掉了。我上房跑出來了。唉!怎麼說呢,我是驚一陣喜一陣,怪難過的!”

“哦,是這麼回事兒。”“可不是麼!舅舅,你可是我舅舅,來到姥姥家門口兒,外甥可叫人欺負了,這事兒你說怎麼辦吧?要不咱爺兒倆就玩兒命!”

“哈哈,你寒磣不寒磣哪?還要跟我玩兒命!”“那沒法子,誰叫我在你家門口栽了跟頭呢!我大老遠地來叫人給揍了,你這當舅舅的不管,多差勁哪!”

“嘿嘿,你呀甭跟我耍貧嘴,從小時就滿嘴沒實話!”“舅舅,外甥這回都是實話。我都急死啦,您給管一管吧!”二爺一想:“得啦,不就袁金鏢嗎?我去就是。”

銀鉤太保尚義年輕氣盛,讓外甥張方在這裏等著。躍花瓦子牆出來,就進村兒了。尚二爺這麼想:我外甥在我家門口兒叫你們給欺負了,那怎麼成?

我可不幹哪!尚二爺遛遛達達,來至袁家門口兒。袁氏兄弟一愣,趕緊跑出來迎接:“喲,尚義士爺,弟兄有禮了!”尚義挺衝:“二位,大晚傍晌兒的,我來找找二位,是有點事情提提。”“哦,義士爺,有什麼事兒嗬?”

尚二爺一指馬俊、陳道常:“這二位是誰呀?”“您要問,都是我兒子的朋友,紅毛禿頭狸子馬俊,采花羽士陳道常。”“噢,剛才我碰到我的外甥張方,大概齊你們也知道他。他父親是鎮江瓜州風流俠鐵扇仙張鼎,是我的姐夫,也是我死去的先父的得意門生。這次張方和夏九齡捉拿的是馬俊、陳道常。這個陳道常是鎮江府十八條命案的正凶,殺害少婦長女。袁金標,你們大魔莊可不能容留這種人!馬俊在清苑縣行刺奉旨的欽差,是國家的要犯。

你們把隨行衛員夏九齡給捉住了,把我外甥的軍刃也給打掉了。我到這兒來跟你們二位見個麵兒,把夏九齡給我放出來,把三楞凹麵呂祖錐給我拿出來!

把馬俊、陳道常給我捆上!咱們呐,還是好朋友。”袁金標聽完了,說:“這個,尚義士,按理說,你說得不錯!你怎麼說,我們就應該怎麼辦。陳道常是什麼人,我們哥兒倆不知道。沒想到您比我們知道的還詳細。這麼辦吧,明天清晨,我們兄弟二人親自把夏九齡給送到您府上。同時,我們也把這兩個人捆上,一並送去。你看,容半宿好不好?”“那可不成!一會兒都不能容!”鐵麵魔王袁金豹聽完勃然大怒:“尚義!我們哥兒倆拿你高看,想不到你說話這麼不講理。難道說我弟兄二人懼怕於你?看我的軍刃!”“哈哈哈,袁金豹,好吧,你說到這兒了,咱們亮家夥試試吧!”

尚二爺一伸手,把包袱皮兒打開,往腰上一圍,“嚓”一聲響,把亮銀護手鉤亮出來了。袁金豹魚尾雙鋒鉤左右一分:“來吧!姓尚的!”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銀鉤太保尚義心裏有底兒:你們哥兒倆跳多高、蹦多遠,我明白呀。你們兩人過來,都不是個兒!尚二爺雙手一分鉤:“袁金豹你進招吧!”

袁金豹往上一趕步,魚尾雙鋒鉤這麼往前一板,這叫“搬鉤獻月”。大月牙子衝上,鉤衝後,這兩個魚尾衝前,對準尚二爺的前胸,“唰”地就來了。尚二爺左手鉤一橫,月牙子往上一頂,右手鉤一帶,“唰”!“仙人解帶”,對準袁金豹的腰眼就摟來。袁金豹腳尖一點地,長腰起來,雙鉤走上盤。尚二爺雙鉤走底盤,二個人四條鉤並舉,打了起來。銀鉤太保尚義知道自己十八趟鉤,比他們袁家的鉤強得多。一動上手,尚二爺一看心說:“壞了!我這鉤丟了。”原來袁家這魚尾雙鋒鉤,遠遠不如尚家台的十八趟形鉤,什麼時候動手,什麼時候趴下。袁金標、袁金豹這麼一看,麻煩了。這怎麼辦哪?他手下有個徒弟,姓張叫張玉,這個小孩兒很聰明。他說:“師傅,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到尚家去偷鉤。”“怎麼個偷法嗬?”“隻要弟子我可頭頂門生貼兒,給尚均衡尚老英雄叩頭拜師。三節兩壽,可得多給他送禮。

這樣買動了老英雄,等他把十八趟形鉤都教給我,我回來之後,再教給你們哥兒倆。你們二位是高人,把他的鉤招拿過來一穿,咱們的鉤招可就比他們的鉤招強了!”袁金標、袁金豹一聽,這主意不錯。張玉頭頂門生帖兒,就來到了尚家台兒。老英雄尚均衡把十八趟形鉤,三年的時間都教給張玉了。

他一點、一點都教給袁金標、袁金豹。他倆把十八趟形鉤和自己的十二趟魚尾鉤這麼一碴,碴出二十四趟魚尾雙鋒鉤來。今天尚二爺這麼一瞧嗬,鉤丟了,贏不了人家啦!結果,他這麼一愣神兒,叫袁金豹“啪”地一鉤,打掉了單支亮銀鉤。尚二爺一長腰出去,臉兒一紅:“袁金豹!別打了。我輸了,我走!”他剛一出門,人家“咣啷”就把門關上了。

尚二爺往東看,拿著單支鉤,越想越後悔:“我們家的鉤招怎會丟了呢?唉!低著腦袋往東來。剛到東口兒,對麵有人喊:“舅舅,怎麼樣啊?”尚二爺一抬頭,見是自己的外甥張方。張方在袁家墳兒呆不住了,出了墳院往村口兒走,見舅舅低著頭,出來問:“舅舅,怎樣嗬?”“唉!回去說去。”

二人進了墳院,尚二爺把一支鉤,往供桌上一放,如此這般,這麼這麼地一說:“回去讓你舅母給你弄點飯吃,先休息休息。我請人去!”“請誰去?”

“唉,也不好請。我隻好去石家鎮請你大爺。”噢,張方明白了:他要去請神掌地佛仙石寶魁。爺兒倆商量好,張方出樹林,繞走大魔莊。請出石老俠,寶槍打二魔,掌震三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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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劍俠圖

《雍正劍俠圖》正文
第一回 避嚴親畏罪走他鄉 入深山窮途遇劍客 第二回 童海川下山初試藝 探雙親風雪入京師 第三回 識好漢五小鬧王府 會英雄老俠探虛實 第四回 赴約會地壇拜老俠 戰賀豹二結一掌仇 第五回 遭奇禍海川打官司 遇釋放限期捕盜賊 第六回 識英雄義結鐵掌李 盜寶賊行刺雍親王 第七回 童海川收徒李家店 侯振遠應邀巢父林 第八回 法禪僧踩街顯威風 童海川打擂見神功 第九回 討鏢銀蘇州逢於恒 請南俠廟中遇仇人 第十回 飛龍觀夜趕喬玄齡 北高峰二次杭州擂 第十一回 秋佩雨力戰眾俠客 童海川雙鉞分雙劍 第十二回 雍親王化嫌了爭端 借祝壽夜探清雲寨 第十三回 釋三寇火燒清雲寨 賀美號簪花靈隱寺 第十四回 楊家莊姑舅喜重逢 火神廟父子痛相認 第十五回 司馬良招親三義莊 洪炳南闔家慶團圓 第十六回 老劍客鬆林管閑事 李士鈞落難常德府 第十七回 遇捕快白潔遭奇冤 逞英雄陸滾喪功房 第十八回 喪良心行刺神槍李 捉淫賊奮勇上湖南 第十九回 以怨報德鏢打李英 惡貫滿盈難逃法網 第二十回 清竹塘四寇劫囚車 龍潭鎮於老訪雙俠 第二十一回 戰沅江西俠殺四魚 亂石島東俠敗三鼠 第二十二回 誇海口夜入達摩堂 施絕藝三俠闖五門 第二十三回 破機關智勇數三俠 達摩堂地道走四寇 第二十四回 失信義九寨主喪命 潛水中於老俠擒賊 第二十五回 下請帖邀請眾豪俠 甘家堡幸會甘鳳池 第二十六回 甘家堡真假童林會 小俠客得遇王十古 第二十七回 展家林拜訪展大旺 麒麟山用計捉墨魚 第二十八回 青草坡英雄打猛虎 懶龍溝於恒遇至親 第二十九回 亂中亂雙猛攪重陽 強中強群俠看和尚 第三十回 鐵善寺暗伏十絕計 戰月台雙猛殺四寨 第三十一回 洪玉耳智燒老閻成 西方俠掌打濟源僧 第三十二回 鐵善寺群俠戰濟慈 白玉虎大意丟龍批 第三十三回 小俠客風雪下書信 三勇士夜闖八卦山 第三十四回 老劍客戲耍眾莊主 赴廣東十老請八卦 第三十五回 司馬空八卦山投書 童海川比八步打燈 第三十六回 八卦掌巧打太極圖 望雲亭奮勇拿二小 第三十七回 司徒朗逃往大西洋 田子步窺視玲瓏島 第三十八回 誓同心夜探玲瓏島 逢絕地幸喜遇恩師 第三十九回 四劍客會破玲瓏島 西方俠潛江擒二小 第四十回 蜜蜂嶺傳藝贈寶劍 桑家林大戰司徒朗 第四十一回 康熙帝赦免童海川 鐵木金落腳北京城 第四十二回 鐵木金劫道遇官人 為生存長街賣牛肉 第四十三回 老劍客留箋救清官 童海川夜捉害民賊 第四十四回 慈父心三次饒林寶 豺狼子毒鏢打恩師 第四十五回 尋凶手千裏入京師 收弟子征服鐵羅漢 第四十六回 清真寺海川會篩海 僧道俗三次比神功 第四十七回 北口外丟鏢結義氣 護國寺收徒惹是非 第四十八回 教師府掌打焦秋華 遇強敵拋鉞亮寶劍 第四十九回 鬧鏢局行刺童海川 謁師祖巧遇野飛龍 第五十回 喪良心燕雷打甘虎 丟煙壺童林鬥三俠 第五十一回 除舊歲師徒同獻藝 過新春師兄巧相逢 第五十二回 童海川揚名燈市口 武雲飛傷人隆福寺 第五十三回 跳寶局威鎮沙雁嶺 三月三齊赴鬆棚會 第五十四回 鐵羅漢台上勝十傑 童海川惡鬥野飛龍 第五十五回 童海川掌震燕子坡 西方俠巧奪蛇骨鞭 第五十六回 眾群俠會戰燕雲風 老劍客親臨梅花圈 第五十七回 分雙劍驚走燕雲風 保欽差查辦蓬萊島 第五十八回 清苑縣馬俊單行刺 風雲莊義結鄧九公 第五十九回 夏九齡荒寺遭毒手 病太歲府衙顯奇能 第六十回 訪賊人巧遇陳道常 三皇觀搭救夏九齡 第六十一回 小豪傑九趕陳道常 大魔莊巧遇親娘舅 第六十二回 石寶奎掌震三尺鬼 夏九齡招親石家鎮 第六十三回 小白猿石府學絕技 念舊義奮勇覓金牌 第六十四回 報父仇王環施英勇 劈楊山鏢打段世寶 第六十五回 年欽差夜審梁妙興 七星山三俠討金牌 第六十六回 童海川鬥膽闖三關 小白猿如願捉董玉 第六十七回 小白猿夜進七星山 遭凶險得遇愛賢女 第六十八回 愛賢女釋嫌許終身 司馬良遇險轉心亭 第六十九回 蓮花觀弟兄巧相逢 西風寺尋找擺亭人 第七十回 童海川月台戰秋禪 慧斌僧學藝山神廟 第七十一回 童海川月下會三俠 駱駝嶺智誆趙小喬 第七十二回 駱駝嶺巧得赤金牌 碧霞僧行道黃土坡 第七十三回 莽和尚大鬧盤石島 花子羽搭救碧霞僧 第七十四回 見金牌真假難分辨 遇王環火焚轉心亭 第七十五回 童海川雙鉞敗三寇 西方俠鐵掌打五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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