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 作者:李伯元年代:晚清483   

《官場現形記》正文 第五十二回 走捷徑假子統營頭 靠泰山劣紳賣礦產

走捷徑假子統營頭靠泰山劣紳賣礦產

話說四川來的張國柱,自從蕪湖道認他為張軍門的少爺,再加他自己又能不惜錢財,把一公館的人都籠絡得住。而且所辦的事,所說的話,無一句不在大道理上,因此眾人聽了更為心服。他見大勢已定,便說:“老太爺、老太太靈柩停在此地,終非了局。”便與三位老姨太太商量,意思想再開一回吊,然後靈柩送回原籍。算了算,總得上萬銀子,一麵打電報到四川去彙,一等錢到了,就辦此事。三位老姨太太自然無甚說得。誰知過了兩天,不見電報回來。張國柱器喪著麵孔,咳聲歎氣的走了進來,說:“老天爺同我作對,連著這一點點孝心都不叫我盡!我這人生在世界上還能做什麼事呢!”大家問他:“回電怎麼說?”他並不答言,隻是呼嗤呼嗤的哭。大家急了,又頂住問他。他說:“四川的防營,前月底奉到上頭的公事,這個月就要裁掉。我這趟出差,本是有個人替我的。我打電報去同他商量,叫他無論在那裏暫時替我挪彙七八千金,再拿我這裏的幾千湊起來,看來這件事可以做得體體麵麵,把老人家送回家去。那知憑空出了這們一個岔子,叫我力不從心,真正把我恨死!”大姨太太道:“老爺在世,有些手底下提拔過的人,得意的很多。現在有你大少爺在此,不怕他不認,寫幾封信出去,同他們張羅張羅,料想不至於不理。”張國柱道:“不可!不可!老人家的大事,怎麼好要人家幫忙?我雖暫時卸差,究竟還算騎在馬上的人,朝他們去開口,斷斷不可!不是怕他們疑心,我為的是‘人在人情在’,如今老人家已過世三年,彼此又一直沒有通過音信,他不應酬你,固不必說;就是肯應酬,一處送上二三十兩,極多到一百兩,於我們仍舊無濟,而且還承他們這們一分情,實在有點犯不著,還是我們自己想法子好。”

過了一天,張國柱又說道:“雖然我那邊差使已經交卸,究竟我在這裏不能過於耽擱。既然錢不湊手,說不得隻好‘稱家有無’。況且從前已經開過吊,此時也不便再去叨擾人家。馬上找人看個日子,盡半個月之內就送柩起身。除掉幾處至好之外,其餘概不通知。”

他這半月之內,得空就往道裏跑。見了蕪湖道,恭順的了不得。後來又拜在蕪湖道門下,說甚麼“門生父親去世的早,老一輩子的教訓門生聽見的不多。如今拜在門下,受老師一番陶熔,庶幾將來可以稍為懂得做人的道理。”這種話灌在蕪湖道的耳朵裏,豈有不樂之理。曉得他四川差事已撤,目下正在為難,自己出於至誠,送他二百銀子。不要他出名,竟替他寫信給所屬各府州、縣替他張羅,居然也弄到將近二千銀子,統通交代張國柱。張國柱自然感激。

看看動身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張國柱就在廟裏開了一天吊。凡是發有訃聞的,道台以下,都來吊奠,到客雖然不多,而場麵卻也很好。張國柱披麻帶孝,叫兩個人攙著出來給客人磕頭,拿著哭喪棒,嘴裏幹號著,居然很有個孝子模樣。因此三位老姨太太以及合公館裏人瞧著,都為感歎,都說:“還算我們軍門的福氣,有這們一個好兒子打發他回家。”

內中忽然有位素同張軍門要好的朋友,也是本地鄉紳,是個候補員外郎。姓劉,名存恕,獨他不十二分相信,背後裏說過幾句閑說。就有人把這話傳到張國柱耳朵裏去。當時張國柱也沒有說甚麼,但在肚皮裏打主意。

本來說明白開吊後就動身的,如今又一連耽擱了七八天還沒有動身。蕪湖道問他:“為什麼還不動身?”他思思縮縮,要說又不肯說。蕪湖道懂得他的意思,曉得一定是錢不夠,問他是否為此。他到此也隻得實說。蕪湖道道:“如今遠水救不得近火,就是我們再幫點忙,至多再湊了幾百銀子,也無濟於事。況且你這回回去,路遠山遙,又非兩三天就可以到的。就是回家安葬,亦得開開吊,驚動驚動朋友,那一注不是錢?從前我很想叫你把房子暫時押抵頭二萬金,以辦此事,你世兄不肯。如今依我的主意,隻有這們一個辦法。你世兄萬萬不可拘泥。姑且照我的說話,回去同你們老姨太太商量商量。好在尊大人現在隻剩得三位老姨太太,也不消住這大房子。就是遲兩年,等你世兄有了錢,再贖亦不妨。”

張國柱聽了這番說話,心上很願意,麵子上卻故意躊躇了半天,說道:“老師教訓的極是。且等門生回去同幾位庶母商量商量,當再來稟複。但是門生還有一件事:老人家帶了這許多年的兵,又補授實缺多年,總算替皇家出過力的人,如今去世之後,連個照例的好處都還沒有辦準。小侄意思:想仗老師大力,求求上頭督、撫憲,能夠專折替先君求個恩典,或照軍營積勞病故例,從優賜恤,倘能辦到一樁,存沒均感!”說著,又爬在地下磕了一個頭。蕪湖道道:“這是世兄的一點孝心,愚兄豈有不竭力之理。不說別的,就是尊大人在安徽帶兵,年代亦就不少。世兄一麵把房子押掉,扶柩起身。我這裏一麵就替你辦起來。大約頂快亦得好幾個月的工夫。”張國柱又重新磕頭謝過。

當天蕪湖道就留他吃飯,說是:“今天因為開辦學堂,請了幾位紳董吃晚飯,帶著議事,就屈世兄作陪。”張國柱聽了此言,自然不走。少停客到,不料那個疑心他的劉存恕也在其內。張國柱一見有他,立刻吩咐底下人:“回家到我屋裏,床頭上有個皮包,替我取來。”這裏一麵入席,張國柱的管家已把皮包取到,交給主人。張國柱把皮包接了過來,一手開皮包,一手往裏一摸,早摸出一張紙來,嘴裏說道:“今天趁諸位老伯都在這裏,小侄有件東西,要請諸位過一過目。”一麵說,一麵把那張紙頭遞到劉存恕手中。

劉存恕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個劄子。再看劄子上的公事,乃是欽差督辦四川軍務大臣叫他統帶營頭。公事上頭,拿他的官銜都寫的明明白白。眾人見他拿了這個出來,都莫明其用意。眾人一麵傳觀,隻聽得他又說道:“先君討世之後,因為官虧,家產業已全數抵押出去,一無所有。小侄不遠數千裏趕回歸宗,耽當一切大事,自己吃了苦不算,還要賠錢。一切事情都瞞不過我們這敝老師的,老人家真能曉得小侄的苦處。因為外麵很有些不相幹的人,言三語四,不說小侄回來想家當,便說小侄這個官是假的,所以小侄今天特地拿出這劄子來,彼此明明心跡。”說完,隨手把劄子收回,放在皮包之內,交代跟人先拿回去,自己仍舊在這裏陪客。

當下眾人看了他的劄子,都無話說。隻有蕪湖道當他是個正經人,便指著他同眾人說道:“從前他們老太爺致仕之後,聽說手裏著實好過,何以一故下來,竟其一無所有?隻有他一位世兄真正是前世修來的!他所做的事,很顧大局。這趟回來,非但他老太爺的好處沒有沾著,而且再賠了好幾千兩銀子,真要算難得的了!現在想要扶他老太爺靈柩回去,一個錢沒有,如何可以動得身?我勸他暫時把房子押幾個錢動身,他還不肯。這種好兒子,真正是世界上沒有的!”眾人聽說,自然也跟著附和一回。

卻不料在席有本衙門裏一位老夫子,早看得清清楚楚,獨他一言不發。等到席散,同同事講起,說:“我辦了這幾十年的公事,甚麼沒有見過?連著照會尚且有朱筆、墨筆之分,至於下到劄子,從來沒有見過有拿墨筆標日子的。凡是‘劄’字,總有一個紅點,臨了一圈一鉤,名字上一點一鉤,還有後頭日子都要用朱筆標過,方能算數,而且一翻過來,一定有內號戳記一個。他這個劄子,一非朱標,二無內號。想是我閱曆尚淺,今天倒要算得見所未見。”他同事道:“這話我不相信。劄子上的關防總是真的。”老夫子道:“關防固然是真的,難道就不許他預印空白麼?他本是黃軍門的世侄,到了四川,一直就在黃軍門跟前。黃軍門過世,他還在他的營裏,這個擋口何事不可為?不過我們心存忠厚,不當麵揭破他,也就罷了。”

再說張國柱回到家裏,隻說是蕪湖道的意思,要上稟帖托上頭替老人家請恤典。但是目前上上下下各衙門打點,以及部裏的化銷,至少也得四五萬金。三位老姨太太齊說:“這事固然是正辦,然而一時那裏有這些錢呢?”張國柱道:“這是老人家死後風光的事,無論如何,苦了我一個人,到處募化,也總要辦成功。”後來轉轉灣灣,仍逼到“抵房子”一句話上,但是仍出自三位老姨太太嘴裏,並不是他創議。他到此時,得風就轉,連說:“若是隻為盤送靈柩,無論如何,我總是不肯動這房子的。……如今替老人家請恤典,數目太在了,不得不在這房子上生法。”

次日出門,仍舊托了道裏的帳房朋友替他經手,竟抵了五萬銀子。蕪湖道聽見了,反說他是正辦。又說:“某人的老太爺不在了,隻有三個小,又沒有孩子,一所大房子,還不是空了起來,現在抵給人家,到底好先收兩個錢用用。”跟手見了張國柱的麵,又說:“你四川的差使聽說已經交卸,將來三位老姨太太回去,少不得要你養活,你沒得差使的人,如何托累得起!我們大家要好,我總得替你想個法子。”張國柱聽了這話,立刻請安,謝老師的栽培。蕪湖道道:“你一麵扶柩動身,我這裏一麵想法子。目下我就要進省,等你回來,大約亦就有眉目了。”按下張國柱拿了銀子,隨同三位老姨太太伴送張軍門夫妻兩具靈柩,回籍安葬不表。

且說這裏蕪湖道,果然過了兩天,因為別事晉省,帶著替張軍門請恤典,替張國柱謀差使。從蕪湖到省,搭上了火輪船,馬上就可以到的。下船之後,先到下屬預備的公館休息了一回。隨手上院,照例先落司、道官廳。一進官廳,隻見先有一個人已經坐在那裏了。看樣子,不像本省候補人員。彼此請教“貴姓、台甫”。蕪湖道先自己說了一遍。那人忙稱:“太公祖。”自稱:“姓尹,號子崇,本籍廬州,以郎中在京供職,一向在京是住在敝嶽徐大軍機宅裏的。”

蕪湖道明白,便曉得他是綽號琉璃蛋徐大軍機的女婿了。於是又問他:“這趟出京有什麼貴幹?”尹子崇因為同他初見麵,有些秘密事情不好出口,隻淡淡的說道:“有點小事情要同中丞商量商量,也沒有什麼大事情。”隨問蕪湖道道:“太公祖所管的地方可有什麼好的礦?”蕪湖道看出苗頭,估量他此番一定是為開礦來的,便亦隨嘴敷衍了幾句。

恰巧裏頭先傳見蕪湖道。蕪湖道上去回完公事,就把張軍門身後情形以及替他求恤典的話說了一遍。又說:“張某人原有一個棄妾所生的兒子,一直養在外頭,今年也差不多四十歲。從前跟著黃某人——黃鎮——在四川防營,保至副將銜遊擊。這人雖是武官,甚是溫文爾雅,人很漂亮,公事亦很明白。現在扶了他老人家的靈柩回籍安葬去了。但是現在四川防營已撤,張遊擊沒有了差使,可否求求老師的恩典安置他一個地方?”

原來這撫台從前做臬司時候,同張軍門也換過帖的。官場上換帖雖不作準,隻要有人說好話,那交情亦就登時不同泛泛了。撫台原蕪湖道的話,馬上說道:“原來張某人還有個兒子,兄弟聽見了很歡喜。況且是故人之子,我們應得提拔提拔他。可巧這裏的營頭,新近被剛欽差回京,一共做掉了三個統領。

有十幾營還是張某人手裏招募的。如今他既然有這們一個好兒子,我這個差使暫不委人。你回去就寫封信給他,叫他葬事一完,趕緊回來。至於他老人家的恤典,等他到了這裏,我們再商量著辦。我同他老人家是把兄弟,還有什麼不幫忙的。”蕪湖道道:“既蒙大師賞恩典,肯照應他,職道去就打個電報給他,叫他把葬事辦完趕緊出來到差。”撫台道:“如此更好。”蕪湖道退出,自去辦事不提。

後來這張國柱竟因此在安徽帶了十幾個營頭,說起來沒有一個不曉得他是張軍門的兒子的。他扶柩回籍的時候,早把三位老姨太太安頓在家。手裏有了抵房子的五萬銀子,著實寬裕,自然各事做得麵麵俱到了。等他在安徽帶了幾年營頭,索性托人把蕪湖的房子賣掉,又賣到好幾萬銀子入了他的私囊。倒是分出去的幾位老姨太太仗著在教,出來找過他幾次,弄掉了幾千銀子,此外卻一直太平無事。不必細述。

如今且說同蕪湖道在官廳子上碰見的尹子崇,等到蕪湖道見了下來,撫台方才請他。他還沒有來的時候,撫台就皺著眉頭對巡捕說:“他隻管天天往我這裏跑些什麼?誰不曉得他是徐大軍機的女婿,一定要把他這塊招牌掮出來做什麼呢?而且琉璃蛋的聲名也不見得怎樣!”正說著,尹子崇進來了。撫台是有侍郎銜的,尹子崇是郎中,少不得按照部裏司官見堂官的體製,見麵打躬,然後歸坐。撫台雖不喜歡他,但念他是徐大軍機的姑爺,少不得總須另眼看待。

尹子崇當下先開口說道:“司官昨兒晚上又接到司官嶽父的信,叫司官把這邊的事情趕緊料理料理清楚,料理清楚了,就叫司官回當差。過年上半年謁陵,下半年又有萬壽,叫司官不要錯過了機會。”撫台道:“世兄這邊除掉礦務事情,還有別的事嗎?”尹子崇道:“不瞞大人說,就這善祥公司的事,司官就有點來不及了。司官創辦這個公司的時候,說明白招股六十萬,先收一半。雖不是司官的錢,司官卻很費張羅。就是司官的嶽父,也幫著寫過幾封信,才有這個局麵。不要說礦是好的。但是三十萬銀子已經用完了,下餘的一半股分,人家都不肯往外拿。”

撫台道:“隻要礦好,眼看著這公司將來一定發財的。再加以令嶽大人的聲望罩在那裏,你世兄又是槃槃大才,調度有方,還怕不蒸蒸日上嗎。下餘的一半股分,隻要寫信催他們往外拿就是了。利錢既不少人家的,將來發財又可操券,人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尹子崇道:“不瞞大人說,這件事壞在司官過於要好,實事求是,所以才弄得股東裏頭有了閑話,銀子不肯往外拿。”撫台聽了詫異道:“這又奇了!倒要請教請教。”尹子崇道:“當初才開創的時候,司官就立意事事省儉,所以自從開創到如今,所有的官利一齊都沒有付。原說是等到公司獲利之後,補還他們,原不想少他們的。不料他們都不願意,把後頭的股本就此掯住不付。”撫台道:“呀!原來有此一層。現在你世兄的意思打算怎麼樣呢?開礦本是件頂好的事,不但替中國挽回利權,而且養活窮人不少,若是半途而廢,豈不可惜!現在你世兄有令嶽大人的麵子,還是勸人家趕緊把股本交齊,或者再招蒙新股。況且這個礦明擺著是個發財的事情,料想人家不至於不肯來。但是兄弟有一句話說:“利錢總應該發給他們。俗語說得好:‘將本求利。’有了利錢,人家自然踴躍了。”

槃槃:大貌。《世說新語·賞譽下》劉孝標注引《續晉陰秋》:“大才槃槃謝家安”。

尹子崇聽了撫台的這番說話,臉上忽然一紅,好像有許多說話一時說不出口的。停了半天,方搭訕著說道:“大人教訓原極是。但是司官的嶽父有信來叫司官回京,不願司官再經手這個事情。況且近來兩個月,先招的股本用完,後頭的一半人家又不肯拿出來,司官已經經手墊了好幾萬銀子下去,所以也急於擺脫此事,能夠早脫身一天好一天。”撫台道:“照閣下的意思想怎麼樣呢?”尹子崇道:“司官亦得回去同股東商量起來看。”

撫台見無甚說得,隻得端茶送客,等到送客回來,又跺著腳朝著手下人說:“我們中國人真正孱頭,沒有一件事辦得好的!起初總是說得天花亂墜,向人家招股。等到股本到了手,爛嫖爛賭,利錢亦不給人家。隨後事情鬧糟了,他又不願意幹了。現在也不曉得他打什麼主意!我沒有這大工夫陪他!再來不見!”手下人答應著。不在話下。

且說尹子崇這回上院,原有句話要同撫台商量的,後來被撫台幾句話頂住,使他不能開口,便也沒精打彩,回到善祥公司裏。幾個公司裏的同事接著問:“那事回過中丞沒有?方才那個洋人又來過了。他的意思,這件事一定要中丞預聞,總得中丞答應了他,以後他到這裏開起礦來,大家可以格外聯絡些。”尹子崇道:“這洋人怎麼這樣糊塗!他不相信我,他一定要撫台答應他他才肯買,我就是不肯折這口氣!你告訴他:這個公司是我姓尹的開創的,姓尹的有什麼事,自有姓徐的擔當!他撫台能夠怎樣?若說他撫台不答應,叫他同我老丈去說!我如今賣定這礦!至於洋人怕撫台掣他的肘,不肯保護他,問撫台可有幾個腦袋,敢得罪外國人!”

預聞:預問、幹預。

尹子崇正在一個人說得高興,一回那個買礦的洋人又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個通事。尹子崇一見洋人來了,直急的屁滾尿流,連忙滿臉堆著笑,站起身拉手讓坐,又叫跟班的開洋酒,開荷蘭水,拿點心,拿雪茄煙請他吃。當由洋人先同他帶來通事咕嚕了幾句,通事就過來問尹子崇:“同撫台碰過頭沒有?”尹子崇道:“這個礦是我姓尹的手裏開辦的,一切事他作不了我的主。況且還有敝嶽徐大軍機在裏頭。將來你們接了手,盡著這一分省分,任憑你愛到那裏開采,你就到那裏去開采。我們可是怕他不保護?隻怕他沒有這個膽子。依我說,你們盡管放心去幹。有什麼說話,你索性來同我講,等我去同我們老丈講,包你千妥萬當。”通事當把這話翻譯給外國人聽了。外國人又咕唧了一回,通事又同尹子崇說道:“我們敝洋東的意思,說這個公司雖是你尹先生創辦的,但你尹先生隻算得一個商人。就是敝洋東,他也不過是個商人。雖然是一個願賣,一個願買。然而內地非租界可比,華商同洋商斷不能私相授受。為的這開礦的事是要到內地來的:洋商尚不準在內地開設洋棧,豈有準他在內地亂開礦的道理。況且還有一說:就是在租界上華商把賣買倒給了洋商,或是單掛他的牌子,也得到領事公館裏去注冊。如今我們敝洋東走到內地來接你的賣買,怎能夠不經兩邊官長的手就能作準呢。你們中國人說起來總說外國人如何不講情理,如何不守條約,這件事,敝洋東的意思一定要兩邊官長都簽了字,他才肯接手。”

尹子崇聽他的這一番說話,心上老大不自在。通事早把他的命意統通告訴了洋人;再加他那副惱悶的情形,就是通事不翻給外國人聽,外國人也早已猜著了。那洋人的心上豈不明白:這事倘或經了撫台,除非這撫台是尹子崇一流人物,才肯把這全省礦產賣給外人,任憑外人前來開挖,中國官一問不問。倘或這撫台是稍微有點人心的,念到主權不可盡失,利源不可外溢,是沒有不來阻擋的。隻要撫台不答應他,這事就辦不成功。所以一回回要尹子崇把這事上下打通,方肯接手。至於尹子崇雖說是徐大軍機的女婿,然而全省礦產即關係全省之事,撫台是一省之主,事關國體,倘若撫台執定不肯,就是軍機大臣也奈何他不得。

尹子崇剛剛聽了撫台一番說話,曉得拿這話同他去講,一定不成,然而麵子上又不肯坍台,隻好處處拉好了丈人,叫洋人不要聽撫台的話,有話隻同他講,他好去同他丈人去講。不料這洋人乃是明白事體的,執定不肯。尹子崇恐怕事情弄僵,公司的事擺脫不得還是小事,第一是把公司賣給外國人,至少也得他們二百萬銀子;除掉歸還各股東股本外,自己很可穩賺一注錢財。因此被他搭上了手,決計不肯放鬆。

閑話少敘。且說當時洋人聽了尹子崇的話,也曉得他此中為難,心上暗暗歡喜。一人自想:“公司雖然接辦不來,弄他幾文也是好的。他有個軍機大臣的好親戚,還怕沒有人替他拿錢嗎?”於是笑嘻嘻的就要告辭。尹子崇還是苦苦留住不放,一定要商量商量。那洋人腦筋一轉,計上心來,連忙坐下聽他說話。尹子崇無非還是前頭一派說話,自己拍著胸脯,說道:“你們這些人為什麼一點膽子都沒有,一定要撫台答應才算數!他的官做得長做不長都在咱老丈手裏。不是說句狂話:我們做出來的事,他敢道得一個‘不’字!他要吱一吱,立刻端掉他的缺!還怕沒有人來做!”

通事不響,洋人隻是笑。尹子崇又催通事問洋人。通事問過洋人,回稱:“隻要你丈人徐大軍機肯簽字也是一樣。”尹子崇道:“肯簽字!一定包在我手裏。”洋人道:“既然如此,尹先生幾時進京,我們同著一塊進京。倘若徐大軍機不肯簽字,非但我這趟進京的盤纏要你認,諒是我這趟由上海到安徽的盤纏以及到了這裏幾多天的澆用,都是要你認的。”

澆用:澆,指飲食。澆用,即指飲食等費用。

通事說一句,尹子崇應一句。因他說的有“一同進京”一層,尹子崇道:“這層暫時倒可不必。等我先進京,把老頭子運動起來,彼時再打電報給你們,然後你們再進京不遲。但是一件:事情不成,一切盤纏等等自然是我的。設或事情成功了,你們又翻悔起來,叫我去找誰呢?”洋人道:“彼此是信義通商,那有騙人的道理。”尹子崇道:“但是口說無憑,你總得付幾成定銀擺在這裏,方能取信。”洋人想了一回,問道:“付多少呢?如果是我翻悔,說不得定錢罰去;倘你翻悔,或是竟其辦不成功,怎麼一個議罰呢?”尹子崇道:“我是決計不翻悔的。”洋人道:“你雖如此說,我們章程總得議明在先,省得後論。”

尹子崇道:“是極,是極。”於是躊躇了一回,先要洋人付二成。又說:“這全省的礦,總共要你二百四十萬銀子,也總算克己的了。二成先付四十八萬。”洋人嫌多。後來說來說去,全省的礦一概賣掉,總共二百萬銀子,先付二成四十萬。洋人隻答應付半成五萬。又禁不住尹子崇甜言蜜語,從五萬加到先付十萬,即日成交。先由尹子崇簽字為憑,限五個月交割清楚。如其尹子崇運動不成,以及半途翻悔,除將原付十萬退出外,還須加三倍作罰。

此時,尹子崇一心隻盼望成功,洋人當天付銀子,凡洋人所說的話,無不一一照辦,事情一齊寫在紙上,自己簽字為憑。寫好之後,尹子崇等不及明天,當時就把自己的花押畫了上去,意思就想跟著洋人要到寓處去拿錢。洋人說:“我的錢一齊存在上海銀行裏。既然答應了你,早晚總得給你的。橫豎事情已經說好了,我在這裏也沒有什麼耽擱,明天就回上海。你們可以派個人一塊兒跟我到上海拿銀子去。”

尹子崇聽了,心上雖然失望。無奈暫時忍耐,把那張簽的字權且收回。又回頭同公司人說:“叫誰去收銀子呢?”想來想去,無人可派,隻得自己去走一遭。當同洋人商量,後天由他自己同往上海,定銀收清之後,他亦跟手前赴北京。洋人應允,自回寓所。這裏尹子崇也不知會股東,便把公司裏的人一概辭掉,所以公司辦的事情一概停手。又把現在租的大房子回掉,另外借人家一塊地方,但求掛塊招牌,存其名目而已。凡是自己來不及幹的,都托了一個心腹替他去幹,好讓他即日起身。正是有話便長,無話便短。兩天到了上海。收到洋人銀子,把那張簽的字交給洋人。洋人又領他到領事跟前議了一回。此時尹子崇隻求銀子到手,千依百順,那是再要好沒有。他本是個闊人,等到這筆昧心錢到手之後,越發鬧起標勁來,無非在上海四馬路狂嫖爛賭,竭辦報效好幾萬,不必細表。

他來的時候,正是五月中旬,如今已是六月初頭。依他的意思,還要在上海過夏,到秋涼再進京,實實在在是要在上海討小。有班謬托知已的朋友,天天在一塊兒打牌吃酒,看他錢多,覷空弄他幾個用用,所以不但他自己不願走,就是這班朋友也不願意要他走。

後來,還是他自己看見報上說是他丈人徐大軍機因與別位軍機不和,有折子要告病。他自己自從到了上海,一直嫖昏,也沒有接過信,究竟不曉得老丈告病的話是真是假。算了算,洋人限的日子還有三個多月,事情盡來得及。但是一件:老丈果真告病,那事卻要不靈。心上想要打個電報到京裏去問問。又一想自己從到上海,老丈跟前一直沒有寫過信,如今憑空打個電報去,未免叫人覺得詫異。左思右想,甚是為難。後來幸虧他同嫖的一個朋友替他出主意,叫他先打個電報進京,隻問老頭子身體康健與否,不說別的。他便照樣打去。第二天得到舅爺的回電,上寫著“父病痢”三個字。尹子崇一想,他老丈是上了歲數的人了,又是抽大煙,是禁不起痢的,到此他才慌了,隻得把娶妾一事暫擱一邊,自己連夜搭了輪船進京。所有的錢,五成存在上海。二成彙到家裏,上海玩掉了一成,自己卻帶了一成多進京。

當下急急忙忙,趕到京城。總算他老丈命不該絕,吃了兩帖藥,痢疾居然好了。尹子崇到此把心放心。但是他老丈總共有三個女婿:那兩個都是正途出身,獨他是捐班,而且小時候,仗著有錢,也沒有讀過什麼書,至今連個便條都寫不來。因此徐大軍機不大歡喜他。他見了丈人,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羞槐,賽如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不問不敢張嘴。如今為賣礦一事,已在洋人麵前誇過口,說他回京之後,怎麼叫丈人簽字,怎樣叫丈人幫忙,鬧得一天星鬥。誰知到京之後,隻在丈人宅子裏幹做了兩個月的姑爺,始終一句話未曾敢說。看看限期將滿,洋人打了電報進京催他,他至此方才急的了不得,一個人走出走進,不得主意。如此者又過了十幾天。買礦的洋人也來了,住在店裏,專門等他,不成功好拿他的罰款,更把他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似的。

自古當:“情急智生。”他平時見老丈畫稿都是一畫了事,至於所畫的是件什麼公事是向來不問的。尹子崇雖然學問不深,畢竟聰明還有,看了這樣,便曉得老丈是因為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的原故,這件事倒很可以拿他朦一朦。又幸虧他那些舅爺當中有兩位平時老子不給他們錢用,大家知道老姊丈有錢,十兩、八兩,一百、八十,都來問他借,因此這尹子崇丈人跟前雖不怎樣露臉,那些使他錢的舅爺卻是感激他的,所以郎舅當中彼此還說得來。尹子崇也曾把這賣礦一事同他舅爺談過,幾個舅爺都一力攛掇他成功,將來多少總得沾光幾文。當下大家都曉得尹子崇被洋人逼的為難,都來替他出主意。

後來還虧他一個頂小的舅爺,這年不過一十九歲,年紀雖小,心思最靈,仗著他父親徐大軍機的喜歡他,他便幫著出壞主意,言明事成之後,酬謝他若幹。尹子崇自然應允。他先把外頭安排停當,然後回去運動老頭子。曉得老頭子同前門裏一個什麼寺的和尚要好,空閑了常常往這寺裏跑。這寺裏的當家和尚,會詩會畫,又會替人家拉皮條。他既同徐大軍機做了一人之交,惹得那些走徐大軍機門路的都來巴結這和尚。而且和尚替人家拉了皮條,反絲毫不著痕跡,因為徐大軍機相信他,總說他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慈悲為主,凡是和尚托的人情,無論如何,總得應酬他。和尚做的這些事,雖然瞞得過老大人,卻是滿不過少大人。幸虧這和尚見了少大人甚是客氣,反借著別的事情替少大人出點力,以為求容之地。這些少大人雖然明知道他的所為,因為念他平日人還恭順,亦就不肯在老頭子跟前揭穿他的底子。這番尹子崇小舅爺替他出的主意,就靠在這老和尚身上。

老和尚曉得少大人有此一番作為,便也不敢怠慢。檢了空日,備了一桌素齋,預先自己到府邀請徐大人這日赴宴。徐大軍機自然立刻應允。到了那天,徐大軍機朝罷無事,便坐了車子一直徑去,見了和尚,談詩談畫,風雅得很。正談得高興頭上,尹子崇先同小舅爺趕到寺裏,說是伺候老爺子來的。徐大軍機並不在意。和尚見了,竭辦拉攏,說道:“備一桌素齋,本來嫌人少;如今你二位到這裏,陪陪老大人,那是再好沒有的了。”二人亦謙遜了一回。

老和尚丟下他二人,仍去同老頭子談天。才談得幾句,忽然聽得窗子後頭一陣洋琴的聲音。和尚耳尖,聽了先問香火道:“這是誰又在那裏弄這個東西?”香火道:“就是前天來的那位外國王爺。”和尚道:“叫別的師傅陪陪他,不要怠慢了人家。我這裏陪徐大人,沒工夫去招呼他,就說我不在家就是了。”香火答應著出去。這個擋口,尹子崇郎舅兩個也已出去。徐大軍機便問:“這外國王爺是怎樣的一個人?”和尚道:“人倒是很好的一個,也是在教。他的教原同我們釋教差仿不多,都是一心向善的。他自從到京之後,一直就住在他們公使館裏。前頭到過寺裏一次,是我出去陪他的。我雖然不會他們的說話,有了通事傳話,都是一樣的。這人彈得一手好洋琴,還會做做外國詩。有一部什麼外國人詩集,當中選刻他的詩很不少,可惜都是外國字,我們不認得。倘若懂得他們的文理,同他唱和唱和,結交一個海外詩友,倒是一樁極妙之事!”

徐大軍機道:“你既然說得他如此好,為什麼不請他來會會呢?”和尚道:“講起外交的禮節,他既來了,原應該我自己去接他的。況且他也是王爺之分,非同尋常可比。但是難得今天你大人有空,我們正想借此談談心,所以讓他們去陪他也是一樣的。”徐大軍機道:“停刻我們還要在這裏吃飯,倘若被他闖進來,反為不美。我看還是請他來會會的好。如果他沒有吃飯,就讓他一塊兒吃素齋,我們的禮信總到的了。”和尚巴不得這一聲,立刻丟下徐大軍機,自己去請。

一霎時隻見和尚在前頭走,洋人在當中,尹子崇郎舅兩個跟在後頭。洋人身旁還有一個人,想必是通事了。進屋之後,徐大軍機先站起來同他拉手,他亦趕著探帽子。徐大軍機一見兒子、女婿都跟在後頭,便說了聲“你們倒同他先會過了。”和尚連忙湊熱鬧,說道:“虧得請他進來。他剛才見少大人、尹姑爺,把他樂的了不得,正商量著一同來見你老大人哩。”當下分賓歸坐。寒暄得不到三五句,和尚恐怕問出破綻來,急急到外間調排桌椅,催他們入座。從前,徐大軍機在寺裏吃飯,都是一張方桌,同這當家和尚兩個人對麵坐的。如今多了四個人,六人三對麵,方桌亦還坐得下,再不然,加張圓桌麵子也坐得很舒服,很寬展了。那知和尚竟不其然,隻見他對著香火說道:“徐大人常常來的,外國人還是頭一遭哩。一時頭上,素番菜來不及辦,就拿這中國菜請他,似乎覺得不恭敬些。現在我一個法子,你們到西書房裏把那張大菜桌子,那些椅子都搬過來,用大菜家夥吃中國菜。我們依他一樣,他總不能說我什麼了。”一霎時,調排已定,隨請入座。徐大軍機走到外間一看,隻見擺的是很長桌子。和尚便說:“徐大人,咱們今天是中西合壁:這邊底下是主位,密司忒薩坐在右首,他同來這位劉先生坐在左手。靠著主人右手這一位,在他們外國人算是頭一席,所以你老大人無須同他客氣的。”當下坐定之後,和尚又叫開洋酒、荷蘭水。洋人不會用筷子,又替他換了刀叉。當下說說笑笑,都是些不相幹的話。徐大人找出多少話來應酬他,都是少大人,尹姑爺同著翻譯替他支吾的。

等到吃過一大半,約摸徐老頭兒有點倦意,不曉得洋人同翻譯說了幾句什麼話,翻譯便同少大人說:“我們敝洋東極其仰慕徐大人,從前沒有到中國時候,就常常見人提起徐大人的名字的。他現在跟著我們中國人,亦很認得幾個中國字。”和尚急忙插口道:“認得了中國字,將來就好做中國詩了。隻是我們不認得洋字,不會看他的詩,實在抱愧得很。”和尚說的話大家亦沒有理會。那通事劉先生又說道:“敝洋東的意思,想求大人把大人的名字三個字寫在一張紙上給他看。”徐大軍機聽了大喜,立刻叫拿筆硯。又見洋人從身上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大疊的厚洋紙,上頭還寫著洋字,花花綠綠的,看了亦不認得。通事把這一疊紙接過來送到徐大軍機麵前,說道:“敝洋東嫌中國紙不牢,身上一搓就要破的,請大人把三個字寫在這張紙上。”徐大軍機此時絲毫不加思索,立刻戴上老花眼鏡,提起筆來,把自己的名字三個字端端整整寫了出來。通事拿回給洋人看過。洋人又咕嚕了兩句,通事又把那疊紙梟去幾張,重新送到徐大軍機麵前,說道:“敝洋東想求大人照樣再替他寫三個字。前頭寫的是他自己留著當古玩珍藏;這寫的,他要帶到外國去,把這三個字印在他的書當中。”和尚又幫著敷衍道:“想是這位外國詩翁今天即席賦詩,定歸把他今天碰見老大人一齊都做了進去,所以要把老大人的名字刻在他的詩稿當中,這倒是海外揚名的。”和尚一麵說,徐大軍機早已寫完,又傳到洋人手中。洋人拿起來往身上一藏,然後仍舊吃酒吃菜。和尚見事弄好,便丟了眼色給香火,催廚房趕緊出菜。

一霎席散,讓少大人、尹姑爺陪了洋人到西書房裏吃茶,他自己招呼徐大軍機。徐大軍機又坐了半天,喝了兩杯茶,方才坐車先自回去。至此和尚方才踱到西書房來,正見少大人在那裏指手劃腳,自己稱揚自己哩。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舉報收藏 0打賞 0

《官場現形記》

《官場現形記》正文
第一回 望成名學究訓頑兒 講製藝鄉紳勖後進 第二回 錢典史同行說官趣 趙孝廉下第受奴欺 第三回 苦鑽差黑夜謁黃堂 悲鐫級藍呢糊綠轎 第四回 白簡留情補祝壽 黃金有價快升官 第五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仆同惡 第六回 急張羅州官接巡撫 少訓練副將降都司 第七回 宴洋官中丞嫻禮節 辦機器司馬比匪人 第八回 談官派信口開河 虧公項走頭無路 第九回 觀察公討銀翻臉 布政使署缺傷心 第十回 怕老婆別駕擔驚 送胞妹和尚多事 第十一回 窮佐雜夤緣說差使 紅州縣傾軋鬥心思 第十二回 設陷阱借刀殺人 割靴腰隔船吃醋 第十三回 聽申飭隨員忍氣 受委屈妓女輕生 第十四回 剿土匪魚龍曼衍 開保案雞犬飛升 第十五回 老吏斷獄著著爭先 捕快查贓頭頭是道 第十六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 第十七回 三萬金借公敲詐 五十兩買折彈參 第十八回 頌德政大令挖腰包 查參案隨員賣關節 第十九回 重正途宦海尚科名 講理學官場崇節儉 第二十回 巧逢迎爭製羊皮褂 思振作勸除鴉片煙 第二十一回 反本透贏當場出彩 弄巧成拙驀地撤差 第二十二回 叩轅門蕩婦覓情郎 奉板輿慈親勖孝子 第二十三回 訊奸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觀察賺優差 第二十四回 擺花酒大鬧喜春堂 撞木鍾初訪文殊院 第二十五回 買古董借徑謁權門 獻巨金癡心放實缺 第二十六回 模棱人慣說模棱話 勢利鬼偏逢勢利交 第二十七回 假公濟私司員設計 因禍得福寒士捐官 第二十八回 待罪天牢有心下石 趨公郎署無意分金 第二十九回 傻道台訪豔秦淮河 闊統領宴賓番菜館 第三十回 認娘舅當場露馬腳 飾嬌女背地結鴛盟 第三十一回 改營規觀察上條陳 說洋活哨官遭毆打 第三十二回 寫保折筵前親起草 謀厘局枕畔代求差 第三十三回 查帳目奉劄謁銀行 借名頭斂錢開書局 第三十四回 辦義賑善人是富 盜虛聲廉吏難為 第三十五回 捐巨資絝袴得高官 吝小費貂璫發妙謔 第三十六回 騙中騙又逢鬼魅 強中強巧遇機緣 第三十七回 繳憲帖老父托人情 補劄稿寵姬打官話 第三十八回 丫姑爺乘龍充快婿 知客僧拉馬認幹娘 第三十九回 省錢財懼內誤庸醫 瞞消息藏嬌感俠友 第四十回 息坤威解紛憑片語 紹心法清訟詡多才 第四十一回 乞保留極意媚鄉紳 算交代有心改帳簿 第四十二回 歡喜便宜暗中上當 附庸風雅忙裏偷閑 第四十三回 八座荒唐起居無節 一班齷齪堂構相承 第四十四回 跌茶碗初次上台盤 拉辮子兩番爭節禮 第四十五回 擅受民詞聲名掃地 渥承憲眷氣焰熏天 第四十六回 卻洋貨尚書挽利權 換銀票公子工心計 第四十七回 喜掉文頻頻說白字 為惜費急急煮烏煙 第四十八回 還私債巧邀上憲歡 騙公文忍絕良朋義 第四十九回 焚遣財傷心說命婦 造揭帖密計遣群姬 第五十回 聽主使豪仆學摸金 抗官威洋奴唆吃教 第五十一回 複雨翻雲自相矛盾 依草附木莫測機關 第五十二回 走捷徑假子統營頭 靠泰山劣紳賣礦產 第五十三回 洋務能員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別具肺腸 第五十四回 慎邦交紆尊禮拜堂 重民權集議保商局 第五十五回 呈履曆參戎甘屈節 遞銜條州判苦求情 第五十六回 製造廠假劄賺優差 仕學院冒名作槍手 第五十七回 慣逢迎片言矜秘奧 辦交涉兩麵露殷勤 第五十八回 大中丞受製顧問官 洋翰林見拒老前輩 第五十九回 附來裙帶能諂能驕 掌到銀錢作威作福 第六十回 苦辣甜酸遍嚐滋味 嬉笑怒罵皆為文章
 
更多>同類經典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