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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誌 作者:張讀  

卷五十四 惠照

唐元和中,武陵郡開元寺有僧惠照,貌衰體羸,好言人之休戚而皆中。性介獨,不與群狎,常閉關自處,左右無侍童。每乞食於裏人,裏人有年八十餘者雲:“照師居此六十載,其容狀無少異於昔時。但不知其甲子。”和初,廣為巴州掾,於蜀道忽逢照,驚喜再拜曰:“願棄官従吾師,為物外之遊。”照許之。其夕偕舍於逆旅氏。天未曉,廣起,而照已去矣。自是竟不知所往。然照自梁普通七年生,按《梁史》,普通七年,歲在丙午,至唐元和十年乙未,凡二百九十年,則與照言果符矣。愚常以梁、陳二史,校其所說,頗有同者,由是益信其不誣矣。

後有陳廣者,由孝廉科為武陵官。廣好浮圖氏,一日,因謁寺,盡訪群僧。至惠照室,惠照見廣,且悲且喜曰:“陳君何來之晚耶!”廣愕然,自以為平生不識照,則謂曰:“未嚐與師遊,何見訝來之晚乎?”照曰:“此非立可盡言,當與子一夕靜語耳。”廣異之。後一日,仍詣照宿,因請其事。照乃曰:“我,劉氏子,彭城人,宋孝文帝之玄孫也。曾祖鄱陽王休業,祖士弘,並詳於史氏。先人以文學自負,為齊竟陵王子良所知。子良招召賢俊文學之士,而先人預焉。後仕齊梁之間,為會稽令。吾生於梁普通七年夏五月,年三十方仕於陳,至宣帝時為卑官,不為人知。與吳興沈彥文為詩酒之交。後長沙王叔堅與始興王叔陵皆廣聚賓客,大為聲勢,各恃權寵,有不平心。吾與彥文俱在長沙之門下。及叔陵被誅,吾與彥文懼長沙之不免,則禍且相及,因偕循去,隱於山林。因食橡栗,衣一短褐,雖寒暑不更。一日,老僧至吾所居,曰:‘子骨甚奇,當無疾耳。’彥文亦拜請其藥,僧曰:‘子無劉君之壽,奈何雖餌吾藥,亦無補耳。’遂告去。將別,又謂我曰:‘塵俗以名利相勝,竟何有哉唯釋氏可以舍此矣。’吾敬佩其語,自是不知人事,凡十五年。又與彥文俱至建業。時陳氏已亡,宮闕盡廢,台城牢落,荊榛蔽路,景陽結綺,空基尚存,衣冠文物,闃無所觀。故老相遇,捧袂而泣曰;‘後主驕淫,為隋氏所滅,良可悲乎!’吾且泣不能已。又問後主及陳氏諸王,皆入長安,即與彥文挈一囊,乞食於路,以至關中。吾,長沙之故客也,恩遇甚厚,聞其遷於瓜州,則又徑往就謁。長沙少長綺紈,而又早貴,雖流放之際,尚不事生業。時方與沈妃酣飲,吾與彥文再拜於前,長沙悲慟久之,灑泣而起,乃謂吾曰:‘一日家國淪亡,骨肉播遷,豈非天耶!’吾自是留瓜州。數年而長沙殂。又數年,彥文亦亡。吾因髡發為僧,遁跡會稽山佛寺,凡二十年,時已百歲矣。雖容狀枯瘠,而筋力不衰,尚日行百裏。因與一僧同至長安。時唐帝有天下,建號武德,凡六年矣。吾自此,或居京洛,或遊江左,至於三蜀五嶺,無不往焉。迨今二百九十年矣,雖烈寒盛暑未嚐有微恙。貞元末,於此寺嚐夢一丈夫,衣冠甚偉,視之,乃長沙王也。吾迎延坐話舊,傷感如平生。而謂吾曰:‘後十年,我之六世孫廣當官於此郡。師其念之。’吾因問曰:‘王今何為’曰:‘冥官甚尊。’既而泣曰:‘師存,而我已六世矣。悲夫!’吾既覺,因紀君之名於經笥中。至去歲,凡十年,乃以君之名氏訪於郡人,尚訝君之未至。昨因乞食裏中,遇邑吏,訪之,果得焉。及君之來,又依然長沙之貌。然自夢及今,十一年矣,故訝君之晚也。”已而悲惋,泣下數行。因出經笥示之。廣乃再拜,原執履錫為門弟子。照曰:“君且去,翌日當再來。”廣受教而還。明日,至其居,而照已遁去,莫知其適。時元和十一年。和中,武陵郡開元寺有僧惠照,貌衰體羸,好言人之休戚而皆中。性介獨,不與群狎,常閉關自處,左右無侍童。每乞食於裏人,裏人有年八十餘者雲:“照師居此六十載,其容狀無少異於昔時。但不知其甲子。”

至大和初,廣為巴州掾,於蜀道忽逢照,驚喜再拜曰:“願棄官従吾師,為物外之遊。”照許之。其夕偕舍於逆旅氏。天未曉,廣起,而照已去矣。自是竟不知所往。然照自梁普通七年生,按《梁史》,普通七年,歲在丙午,至唐元和十年乙未,凡二百九十年,則與照言果符矣。愚常以梁、陳二史,校其所說,頗有同者,由是益信其不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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