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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後周·列傳六

馮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其先為農為儒,不恆其業。道少純厚,好學善屬文,不恥惡衣食,負米奉親之外,惟以披誦吟諷為事,雖大雪擁戶,凝塵滿席,湛如也。天祐中,劉守光署為幽州掾。守光引兵伐中山,訪於僚屬,道常以利害箴之,守光怒,置於獄中,尋為人所救免。守光敗,遁歸太原,監軍使張承業辟為本院巡官。承業重其文章履行,甚見待遇。時有周元豹者,善人倫鑒,與道不洽,謂承業曰:“馮生無前程,公不可過用。”時河東記室盧質聞之曰:“我曾見杜黃裳司空寫真圖,道之狀貌酷類焉,將來必副大用,元豹之言不足信也。”承業尋薦為霸府從事,俄署太原掌書記,時莊宗並有河北,文翰甚繁,一以委之。莊宗與梁軍夾河對壘,一日,郭崇韜以諸校伴食數多,主者不辦,請少罷減。莊宗怒曰:“孤為效命者設食都不自由,其河北三鎮,令三軍別擇一人為帥,孤請歸太原以避賢路。”遽命道對麵草詞,將示其眾。道執筆久之,莊宗正色促焉,道徐起對曰:“道所掌筆硯,敢不供職。今大王屢集大功,方平南寇,崇韜所諫,未至過當,阻拒之則可,不可以向來之言,喧動群議,敵人若知,謂大王君臣之不和矣。幸熟而思之,則天下幸甚也。”俄而崇韜入謝,因道為之解焉,人始重其膽量。莊宗即位鄴宮,除省郎,充翰林學士,自綠衣賜紫。梁平,遷中書舍人、戶部侍郎。丁父憂,持服於景城。《談苑》:道聞父喪,即徒步見星以行,家人從後持衣囊追及之。
馮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他的祖先或種田或讀書,沒有固定的職業。馮道小時善良淳厚,愛學習會寫文章,不厭惡粗衣薄食,除備辦飯食奉養雙親外,就隻以讀書為樂事,雖在大雪擁門的寒天,塵垢滿席的陋室,也快樂自如。天..年間,劉守光任他做幽州掾吏。劉守光領兵討伐中山國,問計於下屬,馮道總是對他曉以利害,劉守光大怒,把馮道關進牢中,不久被人營救出來。劉守光戰敗逃回太原,監軍使張承業任馮道為本院巡官。張承業看重馮道的文章作為,很是禮待他。當時有一個叫周玄豹的人,善於給人看相,跟馮道不合,就對張承業說“:馮生沒有前途,明公不要過於信任使用他。”這時河東記室盧質聽說後就說“:我曾經見過杜黃裳司空的畫像,馮道的形狀麵貌非常像他,將來必能充當大任,周玄豹的話不值得相信。”張承業旋即推舉馮道擔任霸府從事,接著又授他太原書記官,當時莊宗兼並黃河以北,往來文書非常多,全都交給馮道。

遇歲儉,所得俸餘悉賑於鄉裏,道之所居惟蓬茨而已,凡牧宰饋遺,鬥粟匹帛無所受焉。時契丹方盛,素聞道名,欲掠而取之,會邊人有備,獲免。
莊宗與後梁軍隊隔著黃河對陣,一天,郭崇韜因眾將校中吃閑飯的人太多,主次不辨,請求罷免減少。莊宗大怒說:“我為出力效命的將校設置飯食,竟不能自由,那黃河以北三鎮,讓三軍另選一人統率,我就回太原為賢者讓路。”立即命令馮道當麵起草文告,將要向大家宣讀。馮道拿起筆很久,莊宗板著臉孔催促他,馮道慢慢站起回答說“:馮道既然掌管文筆,哪裏敢不聽命履行職責。現在大王屢建大功,正平定南方賊寇,郭崇韜所進諫的,不很妥當,不聽從就行了,而不能因為剛才他的話,就讓大家議論紛紛,敵人如果知道了,認為大王君臣不和了。請仔細地考慮,就是天下的大幸呀。”不久郭崇韜進來道歉,靠馮道解了圍,別人從此敬重馮道的膽量。莊宗在鄴宮即帝位,馮道任省郎,兼任翰林學士,從穿綠衣賜穿紫衣。後梁滅亡後,遷升為中書舍人、戶部侍郎。父親去世,在景城服喪。遇上年成不好,就將自己得到的俸祿的剩餘,全都施給鄉民救荒,馮道居住的地方,隻是茅草棚而已,凡是官吏們送給他財物,一鬥粟一匹布,都不接受。這時契丹勢力正盛,一向聞知馮道的名聲,想把他搶奪過來,恰逢邊防軍人有準備,馮道才得以避免。

明宗入洛,遽謂近臣安重誨曰:“先帝時馮道郎中何在?”重誨曰:“近除翰林學士。”明宗曰:“此人朕素諳委,甚好宰相。”俄拜端明殿學士,端明之號,自道始也。未幾,遷中書侍郎、刑部尚書、平章事。凡孤寒士子,抱才業、素知識者皆與引用;唐末衣冠,履行浮躁者必抑而鎮之。有工部侍郎任讚,因班退,與同列戲道於後曰:“若急行,必遺下《兔園策》。”道尋知之,召讚謂曰:“《兔園策》皆名儒所集,道能諷之,中朝士子止看文場秀句,便為舉業,皆竊取公聊,何淺狹之甚耶!”讚大愧焉。《歐陽史》雲:《兔園策》者,鄉校俚儒教田夫牧子之所誦也。《北夢瑣言》雲:《兔園策》乃徐、庾文體,非鄙樸之談,但家藏一本,人多賤之。《困學紀聞》雲:《兔園策府》三十卷,唐蔣王惲令僚佐杜嗣先仿應科目策,自設問對,引經史為訓注。惲,太宗子,故用梁王兔園名其書,馮道《兔園策》謂此也。
明宗進入洛陽後,馬上對身邊臣子安重誨說“:先帝時的馮道郎中在哪裏?”安重誨說:“最近授予翰林學士。”明宗說“:這人我很早就熟知了解他,是一位好的宰相材料。”不久任為端明殿學士,端明這一殿名,是從馮道開始的。不久,遷任中書侍郎、刑部尚書平章事。凡是貧寒無助的讀書人,懷抱才識而未被知遇的,都引薦任用,後唐末年的文人士大夫,行為浮躁的,必定壓著不用。有叫任讚的工部侍郎,因一同退朝,跟同伴們在後麵戲弄馮道說:“想快點走,一定得留下小孩讀的《兔園冊》。”馮道知道這,就叫來任讚對他說“:《兔園冊》都是有名的文人撰集的,我馮道能背得出來。現在朝中的文士隻看重文場中的華詞麗藻,便被錄取做官,都是偷來的公卿官位,是多麼無知淺薄呀!”任讚大為羞愧。又有梁朝宰臣李琪,常以精於文辭章句自傲,曾經進上《賀平中山王都表》,說“收複了叛逆的城池真定”。馮道責備他說:“不久前收複的是定州,不是真定。”李琪不明地理,頓時被挫折了傲氣。後來百官為明宗上功德名號共奏三章,都是馮道一手寫成,文章渾然一體,不是一般流俗的風格,舉朝臣僚都佩服。馮道特別擅長韻文歌賦,提筆就成,典雅清麗之外,內含古時德義道理,必被遠近的人所傳誦,所以同僚逐漸敬畏他的高深,因而同行時恭敬嚴肅,沒有輕薄的樣子。接著改任門下侍郎、戶部吏部尚書、集賢殿弘文館大學士,加授尚書左仆射,封始平郡公。一天,馮道朝拜後已退下,明宗回頭對侍臣說:“馮道本性純樸節儉,不久前在德勝寨住一座茅棚,與仆人同在一起吃飯,就睡在一捆茅草上,內心快樂自如。到因父親去世到鄉下守喪,自己耕種砍柴采摘,與農夫住在一起,全不因自己一向高貴而有其他想法,是真正的士大夫啊。”

複有梁朝宰臣李琪,每以文章自擅,曾進《賀平中山王都表》雲,“複真定之逆賊”。道讓琪曰:“昨來收複定州,非真定也。”琪昧於地理,頓至折角。其後百僚上明宗徽號凡三章,道自為之,其文渾然,非流俗之體,舉朝服焉。道尤長於篇詠,秉筆則成,典麗之外,義含古道,必為遠近傳寫,故漸畏其高深,由是班行肅然,無澆漓之態。繼改門下侍郎、戶部吏部尚書、集賢殿弘文館大學士,加尚書左仆射,封始平郡公。一日,道因上謁既退,明宗顧謂侍臣曰:“馮道性純儉,頃在德勝寨居一茅庵,與從人同器食,臥則芻槁一束,其心晏如也。及以父憂退歸鄉裏,自耕樵采,與農夫雜處,略不以素貴介懷,真士大夫也。”天成、長興中,天下屢稔,朝廷無事。明宗每禦延英,留道訪以外事,道曰:“陛下以至德承天,天以有年表瑞,更在日慎一日,以答天心。臣每記在先皇霸府日,曾奉使中山,徑井陘之險,憂馬有蹶失,不敢怠於銜轡;及至平地,則無複持控,果為馬所顛仆,幾至於損。臣所陳雖小,可以喻大。陛下勿以清晏豐熟,便縱逸樂,兢兢業業,臣之望也。”明宗深然之。他日又問道曰:“天下雖熟,百姓得濟否?”道曰:“穀貴餓農,穀賤傷農,此常理也。臣憶得近代有舉子聶夷中《傷田家詩》雲:‘二月賣新絲,五月糶秋穀,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遍照逃亡屋。’”明宗曰:“此詩甚好。”遂命侍臣錄下,每自諷之。道之發言簡正,善於裨益,非常人所能及也。時以諸經舛繆,與同列李愚委學官田敏等,取西京鄭覃所刊石經,雕為印版,流布天下,後進賴之。明宗崩,唐末帝嗣位,以道為山陵使,禮畢,出鎮同州,循故事也。道為政閑澹,獄市無撓。一日,有上介胡饒,本出軍吏,性粗獷,因事詬道於牙門,左右數報不應。道曰:“此必醉耳!”因召入,開尊設食,盡夕而起,無撓慍之色。未幾,入為司空。
天成、長興年中,天下連年豐收,朝廷平安無事。明宗每次到延英殿,都留下馮道以谘詢其他事情,馮道說:“陛下以至高的道德承受天命,上天降以豐年表現祥瑞,更應該一天比一天小心謹慎,以回報上天的好心。臣經常記得在先皇霸府時,曾經奉命到中山去,經過井陘天險時,擔心馬匹有閃失,不敢放鬆馬嚼子和韁繩。等到達平地後,就不再小心抓牢控製,終於被馬顛下來摔倒在地,幾乎受了損傷。臣所說的這件事情雖然小,但可用來說明大的道理。陛下不要因為清平安閑豐收熟稔,就放縱享樂。兢兢業業,是臣所希望的啊。”明宗深以為然。另一天又問馮道說:“天下既然豐收,百姓能獲得好處嗎?”馮道說:“穀貴餓農,穀賤傷農,這是一貫的道理。臣記得近代有一個叫聶夷中的舉人有《傷田家詩》說‘: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偏照逃亡屋。’”明宗說:“這首詩很好。”立即命令侍臣錄下來,經常自己誦讀它。馮道說話簡明有理,善於補益人君,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當時因各種經書差亂錯誤,馮道與同僚李愚派學官田敏等人,取來洛陽鄭覃刊刻的石經,雕刻同印板,流布天下,後人有賴於它。明宗駕崩,唐末帝即位,任馮道為營造陵墓的山陵使,葬事結束後,出任同州節度使,這是遵照以前慣例。馮道治理政事雅靜淡泊,沒有訟訴的驚擾。一天,有一位叫胡饒的,是軍吏出身,性情粗獷,因事到衙門辱罵馮道,馮道身邊的人多次解釋而不理會。馮道說“:這一定得讓他喝醉!”於是叫他進來,擺上酒杯安置食物,陪飲一晚上,一點也不生氣。不久,入朝任司空。

及晉祖入洛,以道為首相。二年,契丹遣使加徽號於晉祖,晉祖亦獻徽號於契丹,謂道曰:“此行非卿不可。”道無難色。晉祖又曰:“卿官崇德重,不可深入沙漠。”道曰:“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何有不可!”《談苑》雲:道與諸相歸中書,食訖,外堂吏前白道言北使事。吏人色變手戰,道取紙一幅,署雲:“道去。”即遣寫敕進,堂吏泣下。道遣人語妻子,不複歸家,即日舍都亭驛,不數日北行。晉祖餞宴,語以家國之故,煩耆德遠使,自酌卮酒賜之,泣下。
當晉高祖進入洛陽稱帝後,以馮道擔任首相。第二年,契丹人派使者給晉高祖加稱頌功德的徽號,晉高祖也給契丹國主獻上徽號,對馮道說:“此行非您去不可。”馮道臉無難色。晉高祖又說:“您官高德重,不宜深入沙漠充當一個普通的使者。”馮道說:“陛下受北朝的恩惠,臣又受陛下的恩惠,有什麼不可!”上路後,將到達西樓,契丹國主想到郊外迎接,他的臣下說:“天子沒有迎接宰相的禮節。”因而才作罷,他的名聲震動遠方異族竟能這樣。到回來時,朝廷廢除樞密使,依唐朝舊例,全歸到中書,將院印交給馮道,事無巨細,全委托馮道辦理。不久加封司徒,兼侍中,進封為魯國公。晉高祖曾詢問馮道用兵打仗的事,馮道說“:陛下曆盡各種艱險,開創立國大業,武略謀劃,天下人都知道,討伐不臣服的人,隻須自己獨自決定。臣本是讀書人出身,為陛下在中書任職,恪守曆代的成規,不敢有絲毫的過失。臣在後唐明宗朝時,明宗也曾以戰事問臣,臣也用這話回答。”晉高祖很欣賞他的說法。馮道曾經上表請求退隱,晉高祖不看表,先派鄭王去看望馮道,對他說:“您來日不出來任職,朕就親自來請您。”馮道不得已仍來任職。當時對馮道的恩寵厚遇,沒有人能與他相比。

及行,將達西樓,契丹主欲郊迎,其臣曰:“天子無迎宰相之禮。”因止焉,其名動遠俗也如此。《談苑》雲:契丹賜其臣牙笏及臘日賜牛頭者為殊禮,道皆得之,作詩以紀曰:“牛頭偏得賜,象笏更容持。”契丹主甚喜,遂潛諭留意,道曰:“南朝為子,北朝為父,兩朝皆為臣,豈有分別哉!”道在契丹,凡得所賜,悉以市薪炭,征其意,雲:“北地苦寒,老年所不堪,當為之備。”若將久留者。契丹感其意,乃遣歸,道三上表乞留,固遣乃去,猶更住館中月餘。既行,所至留駐,凡兩月方出境,左右語道曰:“當北土得生還,恨無羽翼,公獨宿留,何也?”道曰:“縱急還,彼以筋腳馬,一夕即追及,亦何可脫,但徐緩即不能測矣。”眾乃服。四年二月,始至京師。
晉少帝即位,加封守太尉,進封為燕國公。馮道曾問朝中熟知的客人說“:我在政事堂,別人有什麼議論?”客人說:“毀譽參半。”馮道說:“凡與人相合的別人就稱譽,與人不合的別人就詆毀,而詆毀我的人,十個中恐怕就有九個。古者仲尼是聖人,仍被叔孫武叔詆毀,何況我這樣空虛淺薄的人呢!”然而馮道所堅持的,始終不改變。後來有人對少帝離間馮道說:“馮道隻能做和平時期的宰相,不能靠他度過艱難時期,就像參禪的僧人用不上鷹犬一樣!”因此派馮道出朝任同州節度使。一年多,調任南陽,加封中書令。

及還,朝廷廢樞密使,依唐朝故事,並歸中書,其院印付道,事無巨細,悉以歸之。尋加司徒、兼侍中,進魯國公。晉祖曾以用兵事問道,道曰:陛下曆試諸艱,創成大業,神武睿略,為天下所知,討伐不庭,須從獨斷。臣本自書生,為陛下在中書,守曆代成規,不敢有一毫之失也。臣在明宗朝,曾以戎事問臣,臣亦以斯言答之。”晉祖頗可其說。道嚐上表求退,晉祖不之覽,先遣鄭王就省,謂曰:“卿來日不出,朕當親行請卿。”道不得已出焉。當時寵遇,無與為比。
契丹人攻陷汴州,馮道經襄州、鄧州應召而來,契丹國主從容問馮道說:“天下百姓,怎樣才能得救?”馮道說:“這時的百性,就是佛祖再世也救不得,隻有皇帝您救得。”以後中原百姓不被傷害夷滅,都是馮道和趙延壽暗中庇護的結果。這年三月,跟隨契丹人到北方去,與晉朝皇室公卿一起抵達常山。不久契丹國主去世,永康王兀欲代替統領契丹軍隊。當再向北去時,留下他的族人解裏據守常山。當時常山的漢族軍隊出於激憤,一起趕走解裏,收複了常山城。馮道率領同僚,四出安撫,采取適宜措施處理各類事務,使人各安其所。有人推舉馮道的功勞,馮道說:“文臣有什麼作為,都是各位武將的力量。”馮道因為德高望重,是別人效仿的榜樣,於是為眾人從各將領中擇取資曆老而有功的人,以騎校白再榮臨時充當他們的統帥,軍民因而服帖,馮道出力最大。契丹人先前留下馮道與李崧、和凝及文武官員在常山,這年閏七月二十九日,契丹有偽詔給李崧,讓他挑選朝中文士十人到木葉山做事。契丹王麻答準備將馮道等人叫到帳下,想說服他們,李崧偶然先到,知道麻答的用心,害怕得變了臉色。麻答準備在第二天與朝士們一起去木葉山,李崧卻不等馮道到,與和凝先溜出來,不久在帳門外與馮道相遇,因而分頭而回。旋即李筠等人放火與契丹人交戰,長槊相接。這天若是一齊到帳下,與麻答相見,稍有猶豫,就全被俘往北方了。

晉少帝即位,加守太尉,進封燕國公。道嚐問朝中熟客曰:“道之在政事堂,人有何說?”客曰:“是非相半。”道曰:“凡人同者為是,不同為非,而非道者,十恐有九。昔仲尼聖人也,猶為叔孫武叔所毀,況道之虛薄者乎!”然道之所持,始終不易。後有人間道於少帝曰:“道好平時宰相,無以濟其艱難,如禪僧不可呼鷹耳!”由是出道為同州節度使。歲餘,移鎮南陽,加中書令。契丹入汴,道自襄、鄧召入,契丹主從容問曰:“天下百姓,如何可救?”道曰:“此時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其後衣冠不至傷夷,皆道與趙延壽陰護之所至也。是歲三月,隨契丹北行,與晉室公卿俱抵常山。俄而比主卒,永康王代統其眾。及北去,留其族嘉裏以據常山。時漢軍憤激,因共逐出嘉裏,尋複其城。道率同列四出按撫,因事從宜,各安其所。人或推其功,道曰:“儒臣何能為,皆諸將之力也。”道以德重,人所取則,乃為眾擇諸將之勤宿者,以騎校白再榮權為其帥,軍民由是帖然,道首有力焉。道在常山,見有中國士女為契丹所俘者,出橐裝以贖之,皆寄於高尼精舍,後相次訪其家以歸之。又,契丹先留道與李崧、和凝及文武官等在常山,是歲閏七月二十九日,契丹有詔追崧,令選朝士十人赴木葉山行事。北帥滿達勒召道等至帳所,欲諭之,崧偶先至,知其意,懼形於色。滿達勒將以明日與朝士齊遣之,崧乃不俟道,與凝先出,既而相遇於帳門之外,因與分首俱歸。俄而李筠等縱火與契丹交鬥,鼓槊相及。是日若齊至,與滿達勒相見,稍或躊躇,則悉為俘矣。時論者以道布衣有至行,立公朝有重望,其陰報昭感,多此類也。
到從常山回來入京師朝見,漢高祖嘉獎他,授與太師職。漢隱帝乾佑年間,著《長樂老自敘》說:

及自常山入覲,漢祖嘉之,拜守太師。《洛陽搢紳舊聞記》:贈大監張公璨,漢祖即位之初為上黨戎判。漢祖在北京時,大聚甲兵,禁牛皮不得私貿易及民間盜用之,如有牛死,即時官納其皮,其有犯者甚眾。及即大位,三司舉行請禁天下牛皮法,與河東時同,天下苦之。會上黨民犯牛皮者二十餘人,獄成,罪俱當死。大監時為判官,獨執曰:“主上欽明,三司不合如此起請,二十餘人死尚間可,使天下犯者皆銜冤而死乎!且主上在河東,大聚甲兵,須藉牛皮,嚴禁可也,今為天下君,何少牛皮,立法至於此乎!”遂封奏之。時三司使方用事,執政之地,除馮瀛王外皆惡之,曰:“豈有州郡使敢非朝廷詔敕!”力言於漢祖。漢祖亦怒曰:“昭義一判官,是何敢如此!其犯牛皮者,依敕俱死。大監以非毀詔敕,亦死。”敕未下,獨瀛王非時請見。漢祖出,瀛王曰:“陛下在河東時,斷牛皮可也,今既有天下,牛皮不合禁。陛下赤子枉死之,亦足為陛下惜。昭義判官,以卑位食陛下祿,居陛下官,不惜軀命,敢執而奏之,可賞不可殺。臣當輔弼之任,使此敕枉害天下人性命,臣不能早奏,使陛下正,臣罪當誅。”稽首再拜。又曰:“張璨不合加罪,望加敕赦之。”漢祖久之曰:“已行之矣。”馮瀛王曰:“敕未下。”漢祖遽曰:“與赦之。”馮曰:“勒停可乎?”上曰:“可。”由是改其敕,記其略曰:“三司邦計,國法攸依,張璨體事未明,執理乖當,宜停見職,犯牛皮者貸命放之。”大監聽宣敕訖,聞敕雲“執理乖當”,尚曰:“中書自不能執理,若一一教外道判官執理,則焉用彼相乎!”
“我世家宗族,本在始平、長樂兩郡,曆代名聲實跡,全記載在國史家譜中。我先從燕地逃回太原,服事唐莊宗、明宗、閔帝、清泰帝,又服事晉高祖皇帝、少帝。契丹占據汴京,被戎族之王所挾製,從鎮州與文武同僚、馬軍步軍將士回歸漢朝,服事漢高祖皇帝和當今皇上。回想長期以來忝居官位,備曆艱難險阻,上顯耀了祖宗,下光大了親戚。已故曾祖諱名湊,追贈為太傅,已故曾祖母崔氏,追封為梁國太夫人;已故祖父諱名鮍,追贈為太師,故祖母褚氏,追封為吳國太夫人;亡父諱名良建,以秘書少監辭官退隱,追贈為尚書令,母親張氏,追封為魏國太夫人。

乾祐中,道奉朝請外,平居自適。一日,著《長樂老自敘》雲:
“我的品級從將仕郎做起,轉任朝議郎、朝散大夫、銀青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特進、開府儀同三司。職位從幽州節度巡官、河東節度巡官、掌書記,再為翰林學士,改任端明殿學士、集賢殿大學士、太微宮使,再為弘文館大學士,又充諸道鹽鐵轉運使、南郊大禮使、唐明宗皇帝和晉高祖皇帝山陵使,再授以定國軍節度、同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一為長春宮使,又授武勝軍節度,鄧、隨、均、房等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官位從掌領幽州參軍、試大理評事、檢校太師、兼侍中,又授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正官從行台中書舍人,再任戶部侍郎,轉任兵部侍郎、中書侍郎,再為門下侍郎、刑部吏部尚書、右仆射,三任司空,兩任中書,一守本官,又授司徒,兼侍中,賜給私門十六戟,又授太尉、兼侍中,又授契丹太傅,又授漢代太師。爵位從開國男爵到開國公、魯國公,再封為秦國公、梁國公、燕國公、齊國公。食邑從三百戶增至一萬一千戶,食實封自一百戶增至一千八百戶。勳位從柱國升到上柱國。功名從經邦致理翊讚功臣到守正崇德保邦致理功臣、安時處順守義崇靜功臣、崇仁保德寧邦翊聖功臣。

餘世家宗族,本始平、長樂二郡,曆代之名實,具載於國史家牒。餘先自燕亡歸晉,事莊宗、明宗、閔帝、清泰帝,又事晉高祖皇帝、少帝。契丹據汴京,為北主所製,自鎮州與文武臣僚、馬步將士歸漢朝,事高祖皇帝、今上。顧以久叨祿位,備曆艱危,上顯祖宗,下光親戚。亡曾祖諱湊,累贈至太傅,亡曾祖母崔氏,追封梁國太夫人;亡祖諱炯,累贈至太師,亡祖母褚氏,追封吳國太夫人;亡父諱良建,秘書少監致仕,累贈至尚書令,母張氏,追封魏國太夫人。
“我先娶已故德州戶椽姓褚諱名氵賁的女兒為妻,早亡;後娶已故景州弓高縣孫明府諱名師禮的女兒,後封為蜀國夫人。已亡大兒名平,從秘書郎升任右拾遺、工部度支員外郎;二兒名吉,從秘書省校書郎升任膳部金部職方員外郎、屯田郎中;已亡三兒名可,從秘書省正字升任殿中丞、工部戶部員外郎;四兒小時就去世;五兒名義,從秘書郎改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兼禦史中丞,兼任定國軍衙內都指揮使,後罷職改任朝散大夫、左春坊太子司議郎,授予太常丞;六兒名正,從協律郎改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兼禦史中丞,兼任定國軍節度使,後罷職改任朝散大夫、太仆丞。大女兒嫁給已故兵部崔侍郎諱名衍的兒子太仆少卿名絢,封為萬年縣君;三女兒早亡,兩孫兒幼亡。

餘階自將仕郎,轉朝議郎、朝散大夫、銀青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特進、開府儀同三司。職自幽州節度巡官、河東節度巡官、掌書記,再為翰林學士,改授端明殿學士、集賢殿大學士、太微宮使,再為宏文館大學士,又充諸道鹽鐵轉運使、南郊大禮使、明宗皇帝晉高祖皇帝山陵使,再授定國軍節度、同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一為長春宮使,又授武勝軍節度、鄧隨均房等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官自攝幽府參軍、試大理評事、檢校尚書祠部郎中兼侍禦史、檢校吏部郎中兼禦史中丞、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檢校太師、兼侍中,又授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正官自行台中書舍人,再為戶部侍郎,轉兵部侍郎、中書侍郎,再為門下侍郎、刑部吏部尚書、右仆射,三為司空,兩在中書,一守本官,又授司徒、兼侍中,賜私門十六戟,又授太尉、兼侍中,又授戎太傅,又授漢太師。爵自開國男至開國公、魯國公,再封秦國公、梁國公、燕國公、齊國公。食邑自三百戶至一萬一千戶,食實封自一百戶至一千八百戶。勳自柱國至上柱國。功臣名自經邦致理翊讚功臣至守正崇德保邦致理功臣、安時處順守義崇靜功臣、崇仁保德寧邦翊聖功臣。
“靜思家世淵源,福祿施於存者亡者,大都出自國家恩惠,全都秉守家法,接受訓導的旨意,遵循教化的傳統,對家裏孝順,對國家忠誠,口不說不道德的言語,家沒有不仁義的財貨。所希望的是下不欺於地,中不欺於人,上不欺於天,以三不欺作為一貫的準則。貧賤是這樣,富貴也是這樣;年壯是這樣,年老也是這樣。服事雙親、服事君主、服事長輩、統治人民的道理方式,是要廣泛地取得上天的幫助原諒,我家曾陷於蕃地而得以回歸中原,不是人的智謀,而是上天的保佑。我是普天之下有幸的人,百年之後有個好的歸宿,不用口含珠玉,應當穿平常的衣服入殮,用竹席子裹葬,並選一個不長糧食的地方埋在那裏,因為我趕不上古代賢人。不要以公牛祭祀,禁戒殺生,當不殘害生命以祭祀。不要立神道碑,因為夏商周三代墳前都不立碑。不要有諡號,因為沒有德業。又自念從諸侯之佐到升為君王之相以及掌領藩鎮時,對於國家有某些微小的貢獻,都記載在國家的文籍中。所寫的文章詩賦,因忙於國事而散失的以外,尚能收集到的,編成一本私家集子,從中可見我的誌趣,理解我的人,怪罪我的人,不知各有多少。有田莊、有住宅、有許多書籍,有兩個兒子可以繼承家業。如此每天五次潔手,三次反省,才能每天知道自己的過失,每月不忘自己應該去做的事。作為兒子、弟弟、人臣、師長、丈夫、父親,有兒子、侄子、孫子供養自己就足足有餘了。對於時勢卻有所不足,不足在什麼地方呢?不能為英明的君王達到一統天下,安定八方,確實有愧於所擔任過的官職,沒有什麼以報答天地君王的恩惠。有時讀一卷書,有時飲一杯酒,吃美味,辨佳音,享美色到老安樂於當世吧!年老而能自感快樂,還有什麼快樂比得上!時乾佑三年(950)夏月長樂老自序。”

先娶故德州戶掾褚諱濆女,早亡,後娶故景州弓高縣孫明府諱師禮女,累封蜀國夫人。亡長子平,自秘書郎授右拾遺、工部度支員外郎;次子吉,自秘書省校書郎授膳部金部職方員外郎、屯田郎中;第三亡子可,自秘書省正字授殿中丞、工部戶部員外郎;第四子幼亡;第五子義,自秘書郎改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兼禦史中丞,充定國軍衙內都指揮使,職罷改授朝散大夫、左春坊太子司議郎、太常丞;第六子正,自協律郎改授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國子祭酒兼禦史中丞,充定國軍節度使,職罷改授朝散大夫、太仆丞。長女適故兵部崔侍郎諱衍子太仆少卿名絢,封萬年縣君;三女子早亡。二孫幼亡。唐長興二年敕,瀛州景城縣莊來蘇鄉改為元輔鄉,朝漢裏為孝行裏。洛南莊貫河南府洛陽縣三州鄉靈台裏,奉晉天福五年敕,三州鄉改為上相鄉,靈台裏改為中台裏,時守司徒、兼侍中;又奉八年敕,上相鄉改為太尉鄉,中台裏改為侍中裏,時守太尉、兼侍中。
到周太祖平定漢代朝廷內亂,商議擁立徐州節度使劉斌貝為漢代即位皇帝,派馮道和秘書監趙上交、樞密直學士王度等人去徐州迎接。馮道立即與劉斌貝從徐州趕赴汴京,走到宋州,遇上澶州兵變。樞密使王峻派郭崇領兵到宋州,駐紮在衙門外麵,這時馮道與趙上交等人住在衙門裏。這天,劉斌貝帶領身邊甲士關上門登上樓,責問郭崇來幹什麼,郭崇說太祖已被推戴為皇帝。身邊甲士知道事情有變,以為是被馮道出賣了,都要殺馮道來解氣,趙上交與王度聽到後,都害怕得沒有了主意。隻有馮道坐臥如常,全無怯色,旋即也免於災禍。馮道卑微時曾寫詩說:“終聞海嶽歸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到此他的話應驗了。廣順初年(951),又任命為太師、中書令,太祖很敬重他,每次馮道進見時太祖不直呼他的名字。到太祖駕崩,周世宗以馮道擔任山陵使。遇上河東劉崇進犯,世宗召集大臣商量想親自征討,馮道勸諫他,世宗便說“:唐朝初年,天下草寇蜂起,都是太宗皇帝親自平定他們。”馮道回對說:“陛下比得上唐太宗嗎?”世宗發怒說:“馮道多輕視我呀!”馮道才作罷。到世宗親往征伐,不叫馮道隨從,留下他營造太祖陵墓。這時馮道已有病在身。到山陵完工典禮後,奉太祖神主回舊時宮殿,還未送進祖廟祭祀,馮道就在一天晚上在他的家裏去世,這是顯德元年(954)四月十七日,享年七十三歲。世宗聽到消息,停止上朝三天,冊贈為尚書令,追封為瀛王,諡號叫文懿。

靜思本末,慶及存亡,蓋自國恩,盡從家法,承訓誨之旨,關教化之源,在孝於家,在忠於國,口無不道之言,門無不義之貨。所願者下不欺於地,中不欺於人,上不欺於天,以三不欺為素。賤如是,貴如是,長如是,老如是,事親、事君、事長、臨人之道,曠蒙天恕,累經難而獲多福,曾陷蕃而歸中華,非人之謀,是天之祐。六合之內有幸者,百歲之後有歸所。無以珠玉含,當以時服斂,以籧篨葬,及擇不食之地而葬焉,以不及於古人故。祭以特羊,戒殺生也,當以不害命之物祭。無立神道碑,以三代墳前不獲立碑故。無請諡號,以無德故。又念自賓佐至王佐及領籓鎮時,或有微益於國之事節,皆形於公籍。所著文章篇詠,因多事散失外,收拾得者,編於家集,其間見其誌,知之者,罪之者,未知眾寡矣。有莊、有宅、有群書,有三子可以襲其業。於此日五盥,日三省,尚猶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為子、為弟、為人臣、為師長、為夫、為父,有子、有猶子、有孫,奉身即有餘矣。為時乃不足,不足者何?不能為大君致一統、定八方,誠有愧於曆職曆官,何以答乾坤之施。時開一卷,時飲一杯,食味別聲、被色,老安於當代耶!老而自樂,何樂如之!時乾祐三年硃明月長樂老敘雲。
馮道曆任唐、晉、漢、周四朝,三次進中書省,居相位二十幾年,以持重鎮俗作為己任,不曾以片言隻語驚擾諸侯。一生非常清廉節儉,直到晚年,家裏才稍為豪華一點。他的兒子馮吉,特別恣意狂蕩,馮道管不住他,有識之人以他不能保住馮道的名聲,都感到可惜。

及太祖平內難,議立徐州節度使劉贇為漢嗣,遣道與秘書監趙上交、樞密直學士王度等往迎之。道尋與贇自徐赴汴,行至宋州,會澶州軍變。樞密使王峻遣郭崇領兵至,屯於衙門外,時道與上交等宿於衙內。是日,贇率左右甲士闔門登樓,詰崇所自,崇言太祖已副推戴。左右知其事變,以為道所賣,皆欲殺道等以自快。趙上交與王度聞之,皆惶怖不知所為,惟道偃仰自適,略無懼色,尋亦獲免焉。道微時嚐賦詩雲:“終聞海嶽歸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至是其言驗矣。《青箱雜記》載馮道詩全篇雲:莫為危時便愴神,前程往往有期因,終聞海嶽歸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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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舊五代史》

作者:薛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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