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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 作者: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  

列傳·卷一百三十六

籓鎮鎮冀
李寶臣字為輔,本是範陽郡歸附於內地的奚族人。精通騎馬射箭。範陽將領張鎖高收養他為義子,所以改隨養父姓,名忠誌。任職盧龍府果毅時,常在陰山偵伺胡虜,一次,縱馬追上,射殺六人都是一箭斃命,然後返回。為安祿山射手,隨安入朝,留作射生子弟,能自由出入皇宮。安祿山反叛後,逃回,又當了安祿山的養子,安令他率..悍騎兵十八人,劫持太原尹楊光歲羽,挾以出城,追兵萬餘人不敢迫近。又曾領精兵駐土門,以扼守井陘。後來在安慶緒手下任恒州刺史。當九個節度使的軍隊圍攻相州時,忠誌懼怕了,便歸順了朝廷,皇帝授他原官職,封爵密雲郡公。史思明渡黃河後,忠誌又叛變了,統領叛軍三萬做堅固防守,賊將辛萬寶駐恒州,與忠誌成掎角之勢。

李寶臣字為輔,本範陽內屬奚也。善騎射。範陽將張鎖高畜為假子,故冒其姓,名忠誌。為盧龍府果毅,常覘虜陰山,追騎及,射六人盡殪,乃還。為安祿山射生,從入朝,留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祿山反,遁歸,更為祿山假子,使將驍騎十八人,劫太原尹楊光翽,挾以出,追兵萬餘不敢逼。又督精甲軍土門,以扼井陘。事安慶緒為恒州刺史。九節度師圍相州也,忠誌懼,歸命於朝,肅宗即授故官,封密雲郡公。史思明度河,忠誌複叛,勒兵三萬固守,賊將辛萬寶屯恒州相掎角。思明死,忠誌不肯事朝義,使裨將王武俊殺萬寶,挈恒、趙、深、定、易五州以獻。雍王東討,開土門納王師,助攻莫州。朝義平,擢禮部尚書,封趙國公,名其軍曰成德,即拜節度使,賜鐵券許不死,它齎與不貲,賜姓及名。於是遂有恒、定、易、趙、深、冀六州地,馬五千,步卒五萬,財用豐衍,益招來亡命,雄冠山東。與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相姻嫁,急熱為表裹。先是天寶中,玄宗冶金自為象,州率置祠,更賊亂,悉毀以為貲,而恒獨存,故見寵異,加賜實封。
史思明死後,張忠誌不肯追隨史朝義,派副將王武俊殺了辛萬寶,將恒、趙、深、定、易五州獻給朝廷。雍王李適東征時,張忠誌敞開土門迎接朝廷軍隊,並助攻莫州。史朝義被平定後,朝廷提升忠誌為禮部尚書,封爵趙國公,稱其部隊為成德軍,同時委任他為節度使,賜給鐵券,準許今後縱有死罪也可不處極刑,還有其他賞賜無數,賜姓名李寶臣。於是他擁有恒、定、易、趙、深、冀六州地盤,戰馬五千,步兵五萬,錢糧充足,於是廣招亡命之徒,其勢力為山東之冠。與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幾家互為姻親,打得火熱,事急時可互相呼應。以前在天寶年間(742~756),玄宗為自己冶鑄金像,各州都建生祠供奉,經安史之亂,都熔毀了作為資用,僅恒州的金像獨存,所以李寶臣受到朝廷特別的恩寵,加賜給收取賦稅的封戶。

始,寶臣與正己素為承嗣所易。其弟寶正,承嗣婿也,往依魏,與承嗣子維擊球,馬駭,觸維死,承嗣怒,囚之,以告寶臣,寶臣謝教不謹,進杖,欲使示責,而承嗣遂鞭殺之,由是交惡。乃與正己共劾承嗣可討狀。代宗欲其自相圖,則勢離易製,即詔寶臣與硃滔及太原兵攻其北,正己與滑亳、河陽、江淮兵攻其南。師會棗強,椎牛饗軍,寶臣厚賜士,而正己頗觳,軍怨望,正己懼有變,即引去。惟滔、寶臣攻滄州,曆年未下,擊宗城,殘之,斬二千級。承嗣弟廷琳方守貝州,遣高嵩岩將兵三千戍宗城,寶臣使張孝忠攻破之,斬嵩岩,逸所執將四十餘人。會王武俊執賊大將盧子期,遂降洺、瀛。當是時,河南諸將敗田悅於陳留,正己取德州,欲頗窮討。承嗣懼,乃甘言紿正己,正己止屯,諸軍亦莫敢進。
當初,李寶臣與李正己一向被田承嗣輕視。寶臣之弟寶正,是田承嗣之婿,寄居魏州,一次與承嗣之子田維打馬球,馬受了驚,撞踏田維致死,田承嗣惱怒,囚禁了寶正,並告知寶臣,李寶臣道歉承認自己管教不嚴,送上棍子,想讓田承嗣鞭打寶正幾下以示責備之意,而田承嗣竟打死了寶正,從此兩人結仇。李寶臣就與李正己共同揭發田承嗣的罪狀,請求朝廷討伐。皇帝想讓他們自相攻擊,使勢力分散,易於節製,便下詔令李寶臣與朱滔及太原的兵馬攻田的北麵,令李正己與滑亳、河陽、江淮的兵馬攻南麵。

於是天子遣中人馬希倩勞寶臣,寶臣歸使者百縑,使者恚,抵諸道,寶臣顧左右愧甚。諸將已休,獨武俊佩刀立所下,語之故。武俊計曰:“趙兵有功尚爾,使賊平,天子幅紙召置京師,一匹夫耳。”曰:“奈何?”對曰:“養魏以為資,上策也。”寶臣曰:“趙、魏有釁,何從而可?”對曰:“勢同患均,轉寇讎為父子,咳唾間耳。硃滔屯滄州,請禽送魏,可以取信。”寶臣然之。
兩軍會師棗強,殺牛勞軍,李寶臣對將士賞賜豐厚,而李正己卻賞得很少,軍心不滿,李正己害怕兵變,就領兵離去。僅剩下朱滔、李寶臣攻滄州,一年多還打不下來;攻打宗城,大屠殺,斬首二千級。田承嗣之弟廷琳正據守貝州,派高嵩岩領兵三千防守宗城,李寶臣派張孝忠攻破宗城,殺了高嵩岩,釋放了高俘獲的將領四十餘人。此時正值王武俊捉到了賊兵大將盧子期,氵名、瀛兩地投降。這時候,河南諸將在陳留擊敗了田悅,李正己占領了德州,打算窮追猛打。田承嗣害怕了,就用甜言蜜語哄騙李正己,正己便按兵不動,各路軍隊也不敢進兵。

先是,承嗣知寶臣少長範陽,心常欲得之。乃勒石若讖者瘞之境,教望氣者雲有王氣。寶臣掘得之,文曰:’二帝同功勢萬全,將田作伴入幽燕。”“帝”謂寶臣與正己為二。而陰使客說曰:“公與滔共攻滄,即有功,利歸天子,公於何賴?誠能赦承嗣罪,請奉滄州入諸趙,願取範陽以報。公以騎前驅,承嗣以步卒從,此萬全勢也。”寶臣喜得滄州,又見語與讖會,遂陰交承嗣而圖幽州,承嗣陳兵出次以自驗。寶臣謬謂滔使曰:“吾聞硃公貌若神,願繪而觀可乎?”滔即圖以示之。寶臣置圖射堂,大會諸將,熟視曰:“信神人也!”密選精卒二千,夜馳三百裏欲劫滔,戒曰:“取彼貌如射堂者。”時二軍不相虞,忽聞變,滔大駭,戰瓦橋,敗,衣佗服得脫,禽類滔者以歸承嗣。承嗣知釁成,還軍入堡,使人謝寶臣曰:“河內方有警,未暇從公。石讖,吾戲為耳!”寶臣慚而還。俄進封隴西郡王,又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德宗立,拜司空。
於是皇帝派遣中人馬希倩慰勞李寶臣,寶臣送使者絲絹百匹,使者怒恨,把絲絹扔在路上,寶臣回顧左右覺得很丟麵子。諸將都已退下,隻有王武俊佩刀站在階旁。寶臣告訴他這事原委,王武俊獻計說:“我們趙兵有功尚且如此,如逆賊平定,天子一紙詔書把您召去閑置京城,您不過是一個平民罷了。”寶臣說:“怎麼辦呢?”王武俊答道:“留下魏作為我們的助力,這是上策。”寶臣說:“趙魏有矛盾,怎麼辦才行呢?”王武俊說:“勢力均等而患難相同,變仇人為父子,談笑間的事而已。朱滔屯兵於滄州,請您抓住他送給田承嗣,可以取得信任。”李寶臣表示讚同。

寶臣晚節尤猜忌,自顧子惟嶽且暗弱,恐下不服,即殺骨鯁將辛忠義、盧俶、許崇俊、張南容、張彭老等二十餘人,籍入其貲,眾乃攜貳。寶臣既貯異誌,引妖人作讖兆,為丹書、靈芝、硃草,齋別室,築壇置銀盤、金匜、玉,猥曰:“內產甘露液神酒。”刻玉印,告其下曰:“天瑞自至。”眾莫敢辨者。妖人複言:“當有玉印自天下,海內不戰而定。”寶臣大悅,厚齎金帛。既而畏事露且誅,詐曰:“公飲甘露液,可與天神接。”密置堇於液,寶臣已飲即瘖,三日死,年六十四。惟嶽悉誅殺妖人,時建中二年也。遺表請以惟嶽領軍,詒書執政諉家事,歸節於朝,詔贈太傅。
從前,田承嗣知道李寶臣生長於範陽,心裏常想得到這塊地方。於是在石頭上刻下預言未來的讖文,埋在李寶臣的境內,指使陰陽先生散布說那裏有帝王之氣。李寶臣聽說後令人挖到了這塊讖石,讖文說:“二帝同功勢萬全,將田做伴入幽燕。”二“帝”指的李寶臣和李正己。田承嗣又密派說客對寶臣說“:您與朱滔共同攻打滄州,即使攻下了,利益歸於天子,對您又有什麼好處呢?如果您能放過田承嗣,他就將滄州送給趙,還願攻取範陽作為報答。您率騎兵先行,承嗣領步兵後隨,這是萬全之計。”李寶臣喜得滄州,又見這話與讖文吻合,就秘密串通田承嗣謀劃攻取幽州,田承嗣也出兵駐紮以示信用。

惟嶽少為行軍司馬、恒州刺史,寶臣死,軍中推為留後,求襲父位,帝不許。趣護喪還京師,以張孝忠代之。田悅為請,不聽。遂與悅、李正己謀拒命。府小史胡震、私人王他奴等專畫反計。府屬邵真泣曰:“先公位將相,恩甚厚,而大夫違命縗絰中,愚固惑焉。魏近且與國,不可遽絕,絕之速禍,請厚禮遣其使,徐更圖之;齊遠而交疏,不如械使者送京師,且請致討。上嘉大夫忠,所請宜許。”惟嶽寤,使真作奏。震與將吏議不可,惟嶽又從之。其舅穀從政,豪俊士也,切諫不納。
李寶臣假意對朱滔的使者說“:我聽說朱公貌如神仙,希望畫張像給我看看可以嗎?”朱滔就畫下像給寶臣看。李寶臣把畫像掛在習射堂上,集合諸將,審視著畫像說“:真是神仙啊!”暗中選了精銳騎兵兩千,連夜奔馳三百裏打算劫持朱滔,下令說:“抓住那個相貌長得像射堂上畫像的人。”此時兩軍互不戒備,忽然聽到變故,朱滔大驚,倉促戰於瓦橋,兵敗,朱滔穿了別人的衣服才得以逃脫,李的部屬擒獲了一個長得像朱滔的人押送給田承嗣。田承嗣知道李朱兩家矛盾已經產生,就撤軍入城,派人向李寶臣道歉說“:河內正有緊急軍情,沒空隨您出戰了。石上的讖文,是我開玩笑做的!”李寶臣愧恨而退兵。不久,皇帝晉封李寶臣為隴西郡王,又任命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德宗即位,授司空官職。

於是張孝忠以易州歸天子,天子詔硃滔與孝忠合兵討惟嶽,盡赦吏士,購惟嶽首有賞。惟嶽與滔戰束鹿,大奔。遂圍深州。明年正月,率兵萬餘,使王武俊爭束鹿,田悅亦遣孟祐來助。武俊以精兵先陷陣,師卻。滔繢帛為狻猊,使壯士百人蒙以噪,趨惟嶽軍,馬駭軍亂,因大敗,火其營去。於是深州日急,悅亦嬰城矣。惟嶽懼,召真議遣使詣河東馬燧,令其弟惟簡見帝,斬大將謝罪,以兵屬鄭詵,身朝京師。孟祐知其謀,走告悅,悅使扈岌來讓曰:“敝邑暴兵,本為君索命節,豈為叛逆耶?雖見破於馬燧,而感激士大夫乘城拒守,以為後圖。今君信邵真讒間,欲歸悅之罪,以自湔蕩,何負而然!不則遣祐還軍,無遺王師禽。若能誅真以徇,請事公如初。”惟嶽懦不能決,畢華見曰:“大夫與魏盟未久,魏雖被圍,彼多蓄積,未可下。齊兵勁地廣,裾帶山河,所謂東秦險固之國,與相持維,足以抗天下。夫背義不詳,輕慮生禍。且孟祐驍將,王武俊善戰,前日逐滔,滔僅免,今合兩將,破滔必矣。惟審圖之!”惟嶽見深圍未解,畏祐還,乃斬真以謝悅。明日複戰,又大敗。而康日知舉趙州聽命,惟嶽益困,乃付牙將衛常寧兵五千,而俾王武俊騎八百攻日知。
李寶臣晚年更加猜忌,自認為兒子惟嶽愚昧懦弱,恐怕部下不服,就殺了正直的將領辛忠義、盧亻叔、許崇俊、張南容、張彭老二十餘人,並抄了他們的家,這樣大家就離心了。李寶臣既懷有叛逆意圖,就召引妖人術士製造預言王者興亡的讖兆,做朱筆天書、靈芝、朱草,齋戒於專設的淨室,築起祭壇放置銀盤、金瓢、玉杯,胡說:“裏麵可以生出甘露神酒。”還刻了玉印,告訴李寶臣部下說:“上天的祥瑞自會降臨。”眾人沒有敢說不是的。妖人又說:“會有玉印自天而降,海內不戰就可平定。”李寶臣非常高興,賜給妖人許多金銀布帛。妖人後來害怕騙術敗露被殺,騙李寶臣說:“您飲用甘露水,可與天神相會。”暗中投毒於水中,寶臣喝完就啞了,三天後死去,這年六十四歲。李惟嶽殺了全部妖人,這是德宗建中二年(781)的事。李寶臣遺表奏請皇上批準李惟嶽領軍,遺書給執政托付家事,歸還符節於朝廷,德宗下詔追贈李寶臣為太傅。

武俊才雄,素為惟嶽忌,及師行,謂常寧曰:“大夫信讒,吾朝不圖晏,是行勝與否,吾不複入恒矣!將以身托定州張公,安能持頸就刀乎?”常寧與副李獻誠曰:“君不聞詔書乎?斬大夫首以其官畀之。觀大夫勢終為滔滅,若倒戈還府,事實易圖,有如不捷,張公可歸也。”武俊然之。惟嶽使要藉官謝遵至武俊壁議事,武俊與謀,使內應。至期,啟城門,武俊入,殺人廷中,無亢者。乃傳令曰:“大夫叛命,今且取之,敢拒者族!”士不敢動。武俊使裨校任越牽惟嶽出,縊之戟門下,並殺鄭詵、他奴等數十人,使子士真傳首京師。帝盡赦其府將士,給部中租役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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