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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作者:劉昫  

本紀·卷二

太宗上
太宗本紀(上)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諱世民,高祖第二子也。母曰太穆順聖皇後竇氏。隋開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生於武功之別館。時有二龍戲於館門之外,三日而去。高祖之臨岐州,太宗時年四歲。有書生自言善相,謁高祖曰:“公貴人也,且有貴子。”見太宗,曰:“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年將二十,必能濟世安民矣。”高祖懼其言泄,將殺之,忽失所在,因采“濟世安民”之義以為名焉。太宗幼聰睿,玄鑒深遠,臨機果斷,不拘小節,時人莫能測也。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名世民,高祖第二個兒子。母名太穆順聖皇後竇氏。隋朝開皇十八年(598)十二月二十二日,出生在武功之正宮以外的宮室。當時有兩條龍在館門之外遊戲,三天以後飛去。高祖光臨岐州,太宗當時四歲。有個書生自稱善於看相,晉見高祖道:“您是貴人,而且有貴子。”見到太宗,道:“龍鳳的姿容,天日之相貌,到二十歲,必定能濟世安民。”高祖害怕他的言語泄露,將要殺他,忽然不見,因此采納“濟世安民”之義來作為名字。太宗幼時聰明機智,高明的見解非常深遠,麵臨關鍵大事剛毅果斷,不拘小節,當時人沒有一個人能夠估量他。

大業末,煬帝於雁門為突厥所圍,太宗應募救援,隸屯衛將軍雲定興營。將行,謂定興曰:“必齎旗鼓以設疑兵。且始畢可汗舉國之師,敢圍天子,必以國家倉卒無援。我張軍容,令數十裏幡旗相續,夜則鉦鼓相應,虜必謂救兵雲集,望塵而遁矣。不然,彼眾我寡,悉軍來戰,必不能支矣。”定興從焉。師次崞縣,突厥候騎馳告始畢曰:王師大至。由是解圍而遁。及高祖之守太原,太宗時年十八。有高陽賊帥魏刀兒,自號曆山飛。來攻太原,高祖擊之,深入賊陣。太宗以輕騎突圍而進,射之,所向皆披靡,拔高祖於萬眾之中。適會步兵至,高祖與太宗又奮擊,大破之。時隋祚已終,太宗潛圖義舉,每折節下士,推財養客,群盜大俠,莫不願效死力。及義兵起,乃率兵略徇西河,克之。拜右領大都督,右三軍皆隸焉,封燉煌郡公。
大業末年,隋煬帝在雁門被突厥所包圍,太宗響應招募去救援,隸屬於屯衛將軍雲定興大營。將要出行,太宗對雲定興道:“一定要攜帶旗鼓來設置疑兵。再說始畢可汗全國的軍隊敢於包圍天子,必定是認為國家倉猝之間無人救援。我們張大軍容,讓軍旗連綿數十裏,夜晚就讓鉦和鼓聲互相呼應,胡虜必定認為救兵已大軍雲集,就會望軍隊揚起的塵土而逃遁了。不然的話,敵眾我寡,他們全軍來戰,我們必不能支持了。”定興采納了太宗的建議。雲定興的軍隊駐紮在崞縣,突厥偵察騎兵飛馬報告始畢道:“隋朝大軍已到。”由此突厥解圍遁逃而去。等到高祖留守太原,太宗已經十八歲了。有高陽賊酋魏刀兒,自己號稱曆山飛,來攻太原,高祖擊之,深入賊人陣營中。太宗用精銳的騎兵突圍而進,弓箭所射,敵軍潰散,在萬眾敵營之中救出高祖。恰值我步軍已到,高祖與太宗又奮力攻擊,大破敵軍。

大軍西上賈胡堡,隋將宋老生率精兵二萬屯霍邑,以拒義師。會久雨糧盡,高祖與裴寂議,且還太原,以圖後舉。太宗曰:“本興大義以救蒼生,當須先入鹹陽,號令天下;遇小敵即班師,將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此為賊耳,何以自全!”高祖不納,促令引發。太宗遂號泣於外,聲聞帳中。高祖召問其故,對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必克,退還則必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須臾而至,是以悲耳。”高祖乃悟而止。
當時隋朝命運已終,太宗暗中圖謀起義,常常降低身份推崇士人,拿出財物來供養門客,群俠大盜,沒有一個人不願效死力。等到義軍起事,乃率軍攻打西河並宣布政令,攻下了西河。任命為右領大都督,右三軍都隸屬於他,被封為火敦煌郡公。

八月己卯,雨霽,高祖引師趣霍邑。太宗恐老生不出戰,乃將數騎先詣其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者,以激怒之。老生果怒,開門出兵,背城而陣。高祖與建成合陣於城東,太宗及柴紹陣於城南。老生麾兵疾進,先薄高祖,而建成墜馬,老生乘之,高祖與建成軍鹹卻。太宗自南原率二騎馳下峻阪,衝斷其軍,引兵奮擊,賊眾大敗,各舍仗而走。懸門發,老生引繩欲上,遂斬之,平霍邑。至河東,關中豪傑爭走赴義。太宗請進師入關,取永豐倉以賑窮乏,收群盜以圖京師,高祖稱善。太宗以前軍濟河,先定渭北。三輔吏民及諸豪猾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計,扶老攜幼,滿於麾下。收納英俊,以備僚列,遠近聞者,鹹自托焉。師次於涇陽,勝兵九萬,破胡賊劉鷂子,並其眾。留殷開山、劉弘基屯長安故城。太宗自趣司竹,賊帥李仲文、何潘仁、向善誌等皆來會,頓於阿城,獲兵十三萬。長安父老齎牛酒詣旌門者不可勝紀,勞而遣之,一無所受。軍令嚴肅,秋毫無所犯。尋與大軍平京城。高祖輔政,受唐國內史,改封秦國公。會薛舉以勁卒十萬來逼渭濱,太宗親擊之,大破其眾,追斬萬餘級,略地至於隴坻。
起義大軍往西攻打賈胡堡,隋將宋老生率領精兵二萬人屯紮在霍邑以抗拒義軍。恰值久雨糧盡,高祖與裴寂議論,暫且回太原,以後再圖謀舉事。太宗曰:“本來興起大義是為了挽救蒼生百姓,應當先攻下鹹陽,號令天下;遇到小小敵軍就退軍,恐怕跟從起義的人將會一時解散。回軍守衛太原一個城池,這是為賊打算,拿什麼來自我保全!”高祖不采納,催促命令引軍出發。太宗於是在外大聲嚎泣,哭聲傳到高祖帳中。高祖召見他問哭的緣故,太宗對答說:“現在軍隊憑借仁義起事,進戰則必勝,退還則軍隊必潰散。眾軍在前麵潰散,敵軍在後麵乘虛進攻,死亡馬上就到麵前,因此悲痛啊!”高祖這才醒悟而停止回軍。八月一日,雨止,高祖率軍奔赴霍邑。太宗怕宋老生不出戰,於是率領幾個騎兵先奔到城下,舉鞭指揮,好像要圍城的樣子,以激怒宋老生。老生果然被激怒,開門出兵,背靠城而紮陣。高祖與建成在城東會合紮陣,太宗及柴紹在城南紮陣。老生指揮軍隊猛衝,首先直逼高祖,而建成墜落馬下,老生乘勢攻擊,高祖與建成都退軍。太宗從南麵率領兩千騎兵衝下高坡,衝斷了老生的軍隊,率領軍隊奮力攻擊,賊眾大敗,賊兵都拋棄武器而逃。霍邑懸掛的城門已經懸掛起來,宋老生拉住繩子想要爬上城,太宗趁勢斬了他,平定了霍邑。

義寧元年十二月,複為右元帥,總兵十萬徇東都。及將旋,謂左右曰:“賊見吾還,必相追躡。”設三伏以待之。俄而隋將段達率萬餘人自後而至,度三王陵,發伏擊之,段達大敗,追奔至於城下。因於宜陽、新安置熊、穀二州,戍之而還。徙封趙國公。高祖受禪,拜尚書令、右武候大將軍,進封秦王,加授雍州牧。
到了河東,關中豪傑爭著奔赴參加義軍。太宗請求進軍入關,攻取永豐倉來賑濟窮困,收服群盜來謀取京都,高祖認為很好。太宗以前軍渡過黃河,先平定渭北。三輔的官員、百姓以及豪傑紳士到軍門請求獻身報效者每天用上千人來計算,扶老攜幼,布滿在大旗之下。太宗收留采納英俊豪傑以作為備用的官員,遠近聽說此事的人,都來獻身投效。軍隊在涇陽駐紮,精銳之兵九萬,擊破胡賊劉鷂子,兼並了他的部隊。留下殷開山、劉弘基屯紮在長安故城。太宗率軍親自奔赴司竹,賊酋李仲文、何潘仁、向善誌等人都率兵來會合,屯兵在阿城,獲得兵士十三萬。長安父老拿牛、酒到軍門的很多,太宗慰勞他們而後送走他們,什麼也不接受。軍令嚴明整肅,秋毫無犯。不久太宗與大軍平定京城。高祖輔助國政,任唐國內史,改封為秦國公。恰值薛舉精兵十萬前來逼近渭水之濱,太宗親自攻打,大破其部眾,追殺一萬多人,攻占敵軍土地一直到隴坻。

武德元年七月,薛舉寇涇州,太宗率眾討之,不利而旋。九月,薛舉死,其子仁杲嗣立。太宗又為元帥以擊仁杲,相持於折墌城,深溝高壘者六十餘日。賊眾十餘萬,兵鋒甚銳,數來挑戰,太宗按甲以挫之。賊糧盡,其將牟君才、梁胡郎來降。太宗謂諸將軍曰:“彼氣衰矣,吾當取之。”遣將軍龐玉先陣於淺水原南以誘之,賊將宗羅並軍來拒,玉軍幾敗。既而太宗親禦大軍,奄自原北,出其不意。羅望見,複回師相拒。太宗將驍騎數十入賊陣,於是王師表裏齊奮,羅大潰,斬首數千級,投澗穀而死者不可勝計。太宗率左右二十餘騎追奔,直趣折墌以乘之。仁杲大懼,嬰城自守。將夕,大軍繼至,四麵合圍。詰朝,仁杲請降,俘其精兵萬餘人、男女五萬口。既而諸將奉賀,因問曰:“始大王野戰破賊,其主尚保堅城,王無攻具,輕騎騰逐,不待步兵,徑薄城下,鹹疑不克,而竟下之,何也?”太宗曰:“此以權道迫之,使其計不暇發,以故克也。羅恃往年之勝,兼複養銳日久,見吾不出,意在相輕。今喜吾出,悉兵來戰,雖擊破之,擒殺蓋少。若不急躡,還走投城,仁杲收而撫之,則便未可得矣。且其兵眾皆隴西人,一敗披退,不及回顧,散歸隴外,則折墌自虛,我軍隨而迫之,所以懼而降也。此可謂成算,諸君盡不見耶?”諸將曰:“此非凡人所能及也。”獲賊兵精騎甚眾,還令仁杲兄弟及賊帥宗羅、翟長孫等領之。太宗與之遊獵馳射,無所間然。賊徒荷恩懾氣,鹹願效死。時李密初附,高祖令密馳傳迎太宗於豳州。密見太宗天姿神武,軍威嚴肅,驚悚歎服,私謂殷開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此,何以定禍亂乎?”凱旋,獻捷於太廟。拜太尉、陝東道行台尚書令,鎮長春宮,關東兵馬並受節度。尋加左武候大將軍、涼州總管。
義寧元年(617)十二月,太宗再次被任命為右元帥,統兵十萬攻取東都。等到將要回軍時,對左右的人道“:賊人見我回軍,必定會相繼跟蹤追擊。”設下三次埋伏以等待追兵。不久,隋將段達率領一萬多人從後追到,過三王陵時,太宗發動伏兵攻擊,段達大敗,追殺敵軍直到城下。於是在宜陽、新安設置熊、穀二州,派人留守而回。遷徙改封太宗為趙國公。高祖即皇帝位,任命太宗為尚書令、右武侯大將軍,晉封秦王,加授為雍州牧。


武德元年(618)七月,薛舉入侵涇州,太宗率眾軍加以討伐,不勝而回。九月,薛舉死,其子仁杲繼立。太宗又被任命為元帥攻擊仁杲,兩軍在折土庶城相持不下,雙方挖深溝築起高高營壘相持六十多天。賊眾十多萬,軍隊的氣勢強盛,多次前來挑戰,太宗按兵不動以挫敗他的銳勢。賊人糧食已完,賊將牟君才、梁胡郎前來投降。太宗對諸將軍道“:敵軍銳氣喪失衰退了,我軍當攻取他們。”派將軍龐玉先在淺水原南紮陣以引誘賊人,賊將宗羅日侯集中軍隊前來抗擊,龐玉軍幾乎失敗。不久太宗親統大軍出其不意覆蓋了淺水原北。宗羅日侯遠遠望見,再次回軍抗拒。太宗率領精銳騎兵數十人攻入賊陣,於是太宗之軍裏外配合一齊奮力攻擊,羅日侯全軍潰敗,太宗斬賊首級數千個,掉入山澗山穀而死者不可勝計。太宗率領隨從二十多個騎兵追趕逃跑敵軍,筆直奔赴折土庶而追逐敵軍。仁杲十分恐懼,環城守衛。將晚,太宗大軍陸續到來,四麵合圍。早晨,仁杲請降,太宗俘虜他的精兵一萬餘人,男女五萬口。

宋金剛之陷澮州也,兵鋒甚銳。高祖以王行本尚據蒲州,呂崇茂反於夏縣,晉、澮二州相繼陷沒,關中震駭,乃手敕曰:“賊勢如此,難與爭鋒,宜棄河東之地,謹守關西而已。”太宗上表曰:“太原王業所基,國之根本,河東殷實,京邑所資。若舉而棄之,臣竊憤恨。願假精兵三萬,必能平殄武周,克複汾、晉。”高祖於是悉發關中兵以益之,又幸長春宮親送太宗。二年十一月,太宗率眾趣龍門關,履冰而渡之,進屯柏壁,與賊將宋金剛相持。尋而永安王孝基敗於夏縣,於筠、獨孤懷恩、唐儉並為賊將尋相、尉遲敬德所執,將還澮州。太宗遣殷開山、秦叔寶邀之於美良川,大破之,相等僅以身免,悉虜其眾,複歸柏壁。於是諸將鹹請戰,太宗曰:“金剛懸軍千裏,深入吾地,精兵驍將,皆在於此。武周據太原,專倚金剛以為捍。士卒雖眾,內實空虛,意在速戰。我堅營蓄銳以挫其鋒,糧盡計窮,自當遁走。”
不久諸將祝賀,因趁機問道:“剛開始大王野戰攻破賊人,賊酋還保有堅固城池,而大王沒有攻戰之器具,用輕騎兵轉戰追逐,不等待步兵,直接迫於敵人城下,都懷疑不能戰勝,然而竟然攻下了,這是什麼緣故?”太宗道“:這是用權宜之計逼迫他,使他們的計謀沒有機會發出,因為這個原因戰勝。羅日侯依靠往年取勝,加之長期養足了銳氣,見我軍不出,心中對我輕視。現在敵軍見我出戰,十分高興,全部軍隊前來作戰,雖然我已擊破他,但擒捉殺掉的還少。假若不急速追逐,敵軍回軍投入折土庶城,仁杲收攏安撫,那就不可能戰勝了。再說敵軍兵眾都是隴西人,戰敗逃散,來不及回顧,敗逃到隴外,則折土庶城自然空虛,我軍隨後壓下,所以恐懼而投降。這些可謂是已定的計劃,諸君難道全部不見嗎?”諸將道“:這不是普通人所能趕得上的。”獲得賊兵精銳騎兵很多,仍令仁杲兄弟及賊帥宗羅日侯、翟長孫等率領。太宗與他們遊樂騎射,沒有什麼距離隔閡。投降的賊徒感恩並懾於太宗的威勢,都願意以死報效。當時李密剛剛歸附,高祖命令李密騎驛馬到豳州迎太宗。李密見太宗天姿英明威武,軍威嚴肅,悚懼歎服,私下對殷開山道“:真是英明之主也。不是這樣,憑什麼來平定禍亂呢?”太宗凱旋,在太廟獻捷。任命太宗為太尉、陝東道行台尚書令,鎮守長春宮,關東兵馬全部受他節製調度。不久又加授左武侯大將軍、涼州總管。

三年二月,金剛竟以眾餒而遁,太宗追之至介州。金剛列陣,南北七裏,以拒官軍。太宗遣總管李世勣、程咬金、秦叔寶當其北,翟長孫、秦武通當其南。諸軍戰小卻,為賊所乘。太宗率精騎擊之,衝其陣後,賊眾大敗,追奔數十裏。敬德、相率眾八千來降,還令敬德督之,與軍營相參。屈突通懼其為變,驟以為請。太宗曰:“昔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並能畢命,今委任敬德,又何疑也。”於是劉武周奔於突厥,並、汾悉複舊地。詔就軍加拜益州道行台尚書令。
宋金剛攻陷澮州,軍隊氣勢強盛。高祖因為王行本還占據蒲州,呂崇茂在夏縣反叛,晉、澮二州接著陷落,關中震動驚駭,於是下手令道:“賊人氣勢像這樣厲害,難以與他們爭勝負,應該拋棄河東之地,隻好好守住關西罷了。”太宗上表道“:太原是王業的基礎,國家的根本,河東富裕是京城的憑借。假若全部拋棄,臣私下感到憋悶遺憾。希望借助臣精兵三萬,必定能消滅平定劉武周,克複汾、晉。”高祖於是全部調遣關中兵加給太宗,又親自駕臨長春宮送太宗。

七月,總率諸軍攻王世充於洛邑,師次穀州。世充率精兵三萬陣於慈澗,太宗以輕騎挑之。時眾寡不敵,陷於重圍,左右鹹懼。太宗命左右先歸,獨留後殿。世充驍將單雄信數百騎夾道來逼,交搶競進,太宗幾為所敗。太宗左右射之,無不應弦而倒,獲其大將燕頎。世充乃拔慈澗之鎮歸於東都。太宗遣行軍總管史萬寶自宜陽南據龍門,劉德威自太行東圍河內,王君廓自洛口斷賊糧道。又遣黃君漢夜從孝水河中下舟師襲回洛城,克之。黃河已南,莫不響應,城堡相次來降。大軍進屯邙山。九月,太宗以五百騎先觀戰地,卒與世充萬餘人相遇,會戰,複破之,斬首三千餘級,獲大將陳智略,世充僅以身免。其所署筠州總管楊慶遣使請降,遣李世勣率師出轘轅道安撫其眾。滎、汴、洧、豫九州相繼來降。世充遂求救於竇建德。
二年(619)十一月,太宗率軍隊奔赴龍門關,踏冰而渡過黃河,進駐柏壁,與賊將宋金剛對峙。不久永安王孝基在夏縣被打敗,於筠、獨孤懷恩、唐儉都被賊將尋相、尉遲敬德所俘,將要回到澮州去。太宗派殷開山、秦叔寶在美良川攔截,大破賊軍,尋相等人僅僅本人逃脫,太宗全部俘虜他的部眾,再回柏壁。於是眾將都請戰,太宗道:“金剛是奔走千裏的孤軍,深入我地,精兵強將,都在這裏。劉武周占據太原,專門依靠宋金剛來抵抗。士卒雖多,內麵實際很空虛,意在速戰。我鞏固營壘,養精蓄銳以挫折他的鋒芒,賊糧盡計窮,自當逃跑。”

四年二月,又進屯青城宮。營壘未立,世充眾二萬自方諸門臨穀水而陣。太宗以精騎陣於北邙山,令屈突通率步卒五千渡水以擊之,因誡通曰:“待兵交即放煙,吾當率騎軍南下。”兵才接,太宗以騎衝之,挺身先進,與通表裏相應。賊眾殊死戰,散而複合者數焉。自辰及午,賊眾始退。縱兵乘之,俘斬八千人,於是進營城下。世充不敢複出,但嬰城自守,以待建德之援。太宗遣諸軍掘塹,匝布長圍以守之。吳王杜伏威遣其將陳正通、徐召宗率精兵二千來會於軍所。偽鄭州司馬沈悅以武牢降,將軍王君廓應之,擒其偽荊王王行本。會竇建德以兵十餘萬來援世充,至於酸棗。蕭瑀、屈突通、封德彝皆以腹背受敵,恐非萬全,請退師穀州以觀之。太宗曰:“世充糧盡,內外離心,我當不勞攻擊,坐收其敝。建德新破孟海公,將驕卒惰,吾當進據武牢,扼其襟要。賊若冒險與我爭鋒,破之必矣。如其不戰,旬日間世充當自潰。若不速進,賊入武牢,諸城新附,必不能守。二賊並力,將若之何?”通又請解圍就險以候其變,太宗不許。於是留通輔齊王元吉以圍世充,親率步騎三千五百人趣武牢。
三年(620)二月,宋金剛終於因為軍眾饑餓而逃遁,太宗率軍直追到介州。宋金剛排列軍陣,南北七裏長,以抗拒官軍。太宗派總管李世責力、程咬金、秦叔寶抵擋宋金剛的北麵軍隊,翟長孫、秦武通抗擊宋金剛南麵的軍隊。諸軍戰鬥稍稍退卻,被賊兵所戰勝。太宗率精銳騎兵攻擊他,衝擊他行陣的後部,賊眾大敗,追打數十裏。敬德、尋相率領殘部八千人來歸降,仍舊命敬德統率,與太宗軍營混在一起,屈突通害怕尉遲敬德發生叛變,迅速以此向太宗請求不要讓尉遲敬德率兵。太宗道“:過去蕭王對人推心置腹,都能盡力效命,現在委任敬德,又何必疑懼。”這時劉武周奔到突厥,並、汾二州又全部恢複了舊地,高祖詔命就在軍中加拜太宗為益州道行台尚書令。

建德自滎陽西上,築壘於板渚,太宗屯武牢,相持二十餘日。諜者曰:“建德伺官軍芻盡,候牧馬於河北,因將襲武牢。”太宗知其謀,遂牧馬河北以誘之。詰朝,建德果悉眾而至,陳兵氾水,世充將郭士衡陣於其南,綿互數裏,鼓噪,諸將大懼。太宗將數騎升高丘以望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見大敵。今度險而囂,是無政令;逼城而陣,有輕我心。我按兵不出,彼乃氣衰,陣久卒饑,必將自退,追而擊之,無往不克。吾與公等約,必以午時後破之。”建德列陣,自辰至午,兵士饑倦,皆坐列,又爭飲水,逡巡斂退。太宗曰:“可擊矣!”親率輕騎追而誘之,眾繼至。建德回師而陣,未及整列,太宗先登擊之,所向皆靡。俄而眾軍合戰,囂塵四起。太宗率史大奈、程咬金、秦叔寶、宇文歆等揮幡而入,直突出其陣後,張我旗幟。賊顧見之,大潰。追奔三十裏,斬首三千餘級,虜其眾五萬,生擒建德於陣。太宗數之曰:“我以幹戈問罪,本在王世充,得失存亡,不預汝事,何故越境,犯我兵鋒?”建德股栗而言曰:“今若不來,恐勞遠取。”高祖聞而大悅,手詔曰;“隋氏分崩,崤函隔絕。兩雄合勢,一朝清蕩。兵既克捷,更無死傷。無愧為臣,不憂其父,並汝功也。”乃將建德至東都城下。世充懼,率其官屬二千餘人詣軍門請降,山東悉平。太宗入據宮城,令蕭瑀、竇軌等封守府庫,一無所取,令記室房玄齡收隋圖籍。於是誅其同惡段達等五十餘人,枉被囚禁者悉釋之,非罪誅戮者祭而誄之。大饗將士,班賜有差。高祖令尚書左仆射裴寂勞於軍中。
七月,太宗統率各軍在洛邑攻打王世充,軍隊駐紮在穀州。世充率精兵三萬在慈澗紮陣,太宗用輕騎兵引逗他。當時眾寡不敵,太宗陷入重圍,左右的人都恐懼。太宗命令左右的人先行歸營,獨自一人率軍在最後。世充的勇將單雄信數百騎兵夾道進逼,爭先進攻,太宗幾乎被他打敗。太宗張弓箭左右射敵,賊眾沒有一個不是應弦而倒,俘虜了世充的大將燕頎。世充於是將慈澗之兵改移回到東都。太宗派行軍總管史萬寶從宜陽往南占據龍門,劉德威從太行往東包圍河內,王君廓從洛口斬斷賊軍運糧通道。又派黃君漢連夜從孝水河中下舟船偷襲回洛城,攻克了回洛城。黃河以南,沒有一個地方不響應,城堡一個接一個前來歸降。大軍進駐邙山。九月,太宗用五百騎兵先行觀察戰場地勢,終於與王世充一萬多人相遇,兩軍交戰,太宗再次攻破了他,斬首級三千個,俘虜了大將陳智略,世充僅僅本人逃脫。他所部署的筠州總管楊慶派使者請求歸降,太宗派李世責力率軍從頧轅道出去安撫楊慶的部眾。滎、汴、洧、豫九州一個一個前來歸降。世充於是向竇建德求救。

六月,凱旋。太宗親披黃金甲,陣鐵馬一萬騎,甲士三萬人,前後部鼓吹,俘二偽主及隋氏器物輦輅獻於太廟。高祖大悅,行飲至禮以享焉。高祖以自古舊官不稱殊功,乃別表徽號,用旌勳德。
武德四年(621)二月,太宗又進駐青城宮。太宗營壘尚未建立,世充之軍隊二萬人從方諸門麵臨穀水紮陣。太宗以精銳騎兵在北邙山紮陣,令屈突通率五千步兵渡水攻擊王世充,並趁機告誡通道“:等到雙方交戰時就放煙,我當率騎兵南下。”雙方軍隊才接戰,太宗用騎兵衝鋒,自己挺身衝鋒在前,與屈突通裏外呼應。賊眾拚死作戰,多次打散又多次聚合。從早晨七點至九點一直戰到下午一點,賊眾才開始退卻。太宗指揮兵士追擊,俘獲、斬首共八千人,於是進兵屯營到城下。世充不敢再出戰,隻是環城自守,以等待竇建德救援。太宗派遣諸軍挖掘壕溝,環繞布置長期圍守。吳王杜伏威派遣他的大將陳正通、徐召宗率精兵二千人前來在太宗軍營會合。偽鄭州司馬沈悅以武牢來投降,將軍王君廓響應,活捉偽荊王王行本。

十月,加號天策上將、陝東道大行台,位在王公上。增邑二萬戶,通前三萬戶。賜金輅一乘,袞冕之服,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部鼓吹及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於時海內漸平,太宗乃銳意經籍,開文學館以待四方之士。行台司勳郎中杜如晦等十有八人為學士,每更直閣下,降以溫顏,與之討論經義,或夜分而罷。未幾,竇建德舊將劉黑闥舉兵反,據洺州。
恰巧竇建德率兵十餘萬來援救王世充,到達酸棗。蕭王禹、屈突通、封德彝都因為腹背受敵,恐怕不是萬全之策,請求退師到穀州來觀看形勢。太宗道“:世充糧食已盡,內外離心,我軍不需攻擊,可以坐收敵軍破敗之功。建德新近攻破孟海公,將官驕傲士兵怠惰,我軍當進攻占據武關,扼守山川要衝。賊假若與我軍爭勝負,我攻破賊軍是必然的了。如果不戰,十日之間世充當會自我崩潰。若不急速進攻,賊軍進入武牢,諸城剛剛歸附,必定不能堅守。二賊力量合並,將能把他們怎麼辦呢?”屈突通又請求解圍到險要之處以等候敵軍內部生變,太宗不同意。於是留屈突通輔助齊王元吉以包圍王世充,親自率領騎兵三千五百人奔赴武牢。

十二月,太宗總戎東討。五年正月,進軍肥鄉,分兵絕其糧道,相持兩月。黑闥窘急求戰,率步騎二萬,南渡洺水,晨壓官軍。太宗親率精騎,擊其馬軍,破之,乘勝蹂其步卒,賊大潰,斬首萬餘級。先是,太宗遣堰洺水上流使淺,令黑闥得渡。及戰,乃令決堰,水大至,深丈餘,賊徒既敗,赴水者皆溺死焉。黑闥與二百餘騎北走突厥,悉虜其眾,河北平。時徐圓朗阻兵徐、兗,太宗回師討平之,於是河、濟、江、淮諸郡邑皆平。十月,加左右十二衛大將軍。
竇建德從滎陽西上,築營壘在板渚,太宗駐軍在武牢,兩軍對峙二十多天。探聽消息的人報告道“:建德探聽官軍牲畜的飼料已盡,等候在黃河北岸放馬吃草時,趁機偷襲武牢。”太宗知道他們的陰謀,於是放馬在黃河北岸吃草來誘敵。早晨,建德果然率全部兵馬到來,陳列軍隊在汜水之上,世充大將郭士衡紮陣在南麵,綿延數裏,呐喊,諸將大為恐懼。太宗率幾名騎兵登上高高土丘遙望敵軍,對諸將道:“賊人起兵山東,沒有遇見過強大的敵人。現在渡過險要之處而叫囂,這是沒有政令的表現;逼近城牆紮陣,有輕視我們的思想。我按兵不出,敵軍氣勢便衰竭,紮陣太久士卒饑餓,必將自我撤退,這時再來追擊,可以無往而不勝。我與你們約定,必定在午時以後攻破敵軍。”建德排出陣勢,從上午七點直到下午一點,兵士又餓又累,都坐在陣列中,又爭著飲水,頃刻間又收斂退卻。太宗道“:可以攻擊了!”親自率領輕裝的騎兵追擊引誘敵軍,大軍陸續趕到。建德回軍紮陣,還來不及整頓陣列,太宗先行攻擊,攻擊所向,敵軍紛紛潰散。不久,眾軍會合作戰,塵土飛揚,呼叫四起。太宗率史大奈、程咬金、秦叔寶、宇文歆等揮動大旗衝入,直接突入到陣後,張掛我軍旗幟。賊人回頭看見官軍旗幟,全軍崩潰。追逐攻打三十裏,斬首級三千多個,俘虜賊眾五萬,在陣中活捉竇建德。太宗責備他道:“我興師問罪,本在王世充,得失存亡,不幹你事,為什麼越過邊境,冒犯我軍鋒銳?”建德恐懼,兩腿發抖說“:現在我假若不來,怕麻煩你遠遠地攻取我!”高祖聽後大喜,親手寫詔書道:“隋朝分崩,崤山、函穀關隔絕。兩雄會合,一朝清平。軍隊已經獲勝,更沒有死傷。做臣子的不慚愧,做君父的不擔憂,都是你的功勞。”

七年秋,突厥頡利、突利二可汗自原州入寇,侵擾關中。有說高祖雲:“隻為府藏子女在京師,故突厥來,若燒卻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止。”高祖乃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行山南可居之地,即欲移都。蕭瑀等皆以為非,然終不敢犯顏正諫。太宗獨曰:“霍去病,漢廷之將帥耳,猶且誌滅匈奴。臣忝備籓維,尚使胡塵不息,遂令陛下議欲遷都,此臣之責也。幸乞聽臣一申微效,取彼頡利。若一兩年間不係其頸,徐建移都之策,臣當不敢複言”。高祖怒,仍遣太宗將三十餘騎行剗。還日,固奏必不可移都,高祖遂止。八年,加中書令。
於是帶建德到東都城下。王世充恐懼,統率他的官屬二千多人到軍門請求歸降,山東全部平定。太宗進入占據宮城,令蕭王禹、竇軌等人封存守衛府庫,什麼東西都不取,隻令記室房玄齡收取隋朝地圖與戶籍。於是殺了共同作惡的段達等五十多人,冤枉被囚禁者全部釋放,無罪而被殺者加以祭祀並寫祭文致以哀悼。用酒食大大款待將士,按品級等第頒賜物品。高祖令尚書左仆射裴寂在軍中慰勞。

九年,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謀害太宗。六月四日,太宗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節、秦叔寶、段誌玄、屈突通、張士貴等於玄武門誅之。甲子,立為皇太子,庶政皆斷決。太宗乃縱禁苑所養鷹犬,並停諸方所進珍異,政尚簡肅,天下大悅。又令百官各上封事,備陳安人理國之要。己巳,令曰:“依禮,二名不偏諱。近代已來,兩字兼避,廢闕已多,率意而行,有違經典。其官號、人名、公私文籍,有‘世民’兩字不連續者,並不須諱。”罷幽州大都督府。辛未,廢陝東道大行台,置洛州都督府,廢益州道行台,置益州大都督府。壬午,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謀逆,廢為庶人。乙酉,罷天策府。七月壬辰,太子左庶子高士廉為侍中,右庶子房玄齡為中書令,尚書右仆射蕭瑀為尚書左仆射,吏部尚書楊恭仁為雍州牧,太子左庶子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右庶子杜如晦為兵部尚書,太子詹事宇文士及為中書令,封德彝為尚書右仆射。
六月,凱旋。太宗親自披掛黃金鎧甲,排列鐵馬一萬騎兵,穿鎧甲士兵三萬人,前後部都敲鼓吹號,在太廟貢獻俘虜的二偽主竇建德、王世充以及隋朝器物車乘。高祖認為自古以來舊的官階與特殊功勞不相稱,於是另外發徽號,以表彰功勳德望。十月,加太宗天策上將封號、陝東道大行台,位在王公之上。增加食邑二萬戶,連以前的共計三萬戶。賜給金車一輛,王公之袞衣和冠冕一套,玉璧一雙,黃金六十斤,前後部鼓吹及九部之樂,儀仗四十人。

八月癸亥,高祖傳位於皇太子,太宗即位於東宮顯德殿。遣司空、魏國公裴寂柴告於南郊。大赦天下。武德元年以來責情流配者並放還。文武官五品已上先無爵者賜爵一級,六品已下加勳一轉。天下給複一年。癸酉,放掖庭宮女三千餘人。甲戌,突厥頡利、突利寇涇州。乙亥,突厥進寇武功,京師戒嚴。丙子,立妃長孫氏為皇後。己卯,突厥寇高陵。辛巳,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於涇陽,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癸未,突厥頡利至於渭水便橋之北,遣其酋帥執失思力入朝為覘,自張形勢,太宗命囚之。親出玄武門,馳六騎幸渭水上,與頡利隔津而語,責以負約。俄而眾軍繼至,頡利見軍容既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懼,遂請和,詔許焉。即日還宮。乙酉,又幸便橋,與頡利刑白馬設盟,突厥引退。九月丙戌,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帝不受,令頡利歸所掠中國戶口。丁未,引諸衛騎兵統將等習射於顯德殿庭,謂將軍已下曰:“自古突厥與中國更有盛衰。若軒轅善用五兵,即能北逐獯鬻;周宣驅馳方、召,亦能製勝太原。至漢、晉之君,逮於隋代,不使兵士素習幹戈,突厥來侵,莫能抗禦,致遺中國生民塗炭於寇手。我今不使汝等穿池築苑,造諸淫費,農民恣令逸樂,兵士唯習弓馬,庶使汝鬥戰,亦望汝前無橫敵。”於是每日引數百人於殿前教射,帝親自臨試,射中者隨賞弓刀、布帛。朝臣多有諫者,曰:“先王製法,有以兵刃至禦所者刑之,所以防萌杜漸,備不虞也。今引裨卒之人,彎弧縱矢於軒陛之側,陛下親在其間,正恐禍出非意,非所以為社稷計也。”上不納。自是後,士卒皆為精銳。壬子,詔私家不得輒立妖神,妄設淫祀,非禮祠禱,一皆禁絕。其龜易五兆之外,諸雜占卜,亦皆停斷。長孫無忌封齊國公,房玄齡邢國公,尉遲敬德吳國公,杜如晦蔡國公,侯君集潞國公。
這時海內漸漸太平,太宗於是專心一意讀圖書經籍,開文學館以接待四方才學之士。行台司勳郎中杜如晦等十八人為學士,每次在閣下輪流值班,太宗則降低身份以溫和態度與學士們討論經義,有時談論到半夜才結束。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蝕之。癸亥,立中山王承乾為皇太子。癸酉,裴寂食實封一千五百戶,長孫無忌、王君廓、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一千三百戶,長孫順德、柴紹、羅藝、趙郡王孝恭一千二百戶,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一千戶,李世勣、劉弘基九百戶,高士廉、宇文士及、秦叔寶、程知節七百戶,安興貴、安修仁、唐儉、竇軌、屈突通、蕭瑀、封德彝、劉義節六百戶,錢九隴、樊世興、公孫武達、李孟常、段誌玄、龐卿惲、張亮、李藥師、杜淹、元仲文四百戶,張長遜、張平高、李安遠、李子和、秦行師、馬三寶三百戶。十一月庚寅,降宗室封郡王者並為縣公。十二月癸酉,親錄囚徒。是歲,新羅、龜茲、突厥、高麗、百濟、黨項並遣使朝貢。
不久,竇建德舊將劉黑闥舉兵造反,占據氵名州。十二月,太宗總統全軍向東去討伐他。五年(622)正月,進軍肥鄉,分兵斷絕他運糧的通道,雙方對峙兩個月。劉黑闥被脅迫急於求戰,率領步兵、騎兵二萬人,南渡氵名水,早晨便迫近官軍。太宗親自率領精銳騎兵,攻擊他的騎兵,攻破了他,乘勝衝擊踐踏他的步兵,賊兵崩潰,斬首級一萬多個。先前太宗派人築壩堵塞氵名水上流使水流變淺,讓劉黑闥得已渡水。等到作戰之時,才命令挖開攔河壩,大水衝到,一丈多深,賊兵已經戰敗,逃到水中都淹死了。劉黑闥與二百多騎兵往北逃到突厥,太宗全部俘虜了劉黑闥的部眾,河北平定。當時徐圓朗帶兵在徐、兗二州阻礙太宗,太宗這時便回師討伐平定了徐圓朗,於是河、濟、江、淮所有州郡城鎮都平定。十月,加授太宗左右十二衛大將軍。

貞觀元年春正月乙酉,改元。辛醜,燕郡王李藝據涇州反,尋為左右所斬,傳首京師。庚午,以仆射竇軌為益州大都督。三月癸巳,皇後親蠶。尚書左仆射、宋國公蕭瑀為太子少師。丙午,詔:“齊故尚書仆射崔季舒、給事黃門侍郎郭遵、尚書右丞封孝琰等,昔仕鄴中,名位通顯,誌存忠讜,抗表極言,無救社稷之亡,遂見龍逢之酷。其季舒子剛、遵子雲、孝琰子君遵,並以門遭時譴,淫刑濫及。宜從褒獎,特異常倫,可免內侍,量才別敘。”
七年(624)秋,突厥頡利、突利兩個可汗王從原州入侵,侵略擾亂關中。有人說服高祖道“:隻因為府藏子女金帛在京都,故而突厥前來入侵,假若燒掉長安而不建為都城,那麼胡人自必停止入侵。”高祖於是派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巡行山南可以居住的好地方,即想遷移京都。蕭王禹等人都認為不妥當,然而終究不敢冒犯高祖的威嚴而直言勸諫。惟獨太宗道“:霍去病,是漢朝的將帥啊,還立誌消滅匈奴。臣慚愧位列封王,尚且使胡人入侵不止,竟然令皇上議論想要遷都,這是我做臣下的責任。希望皇上聽任臣報效一次微勞,攻取那個頡利。假若一兩年內不將他捉住,慢慢商議遷都的策略,臣再不敢重說反對遷都。”高祖憤怒,仍舊派遣太宗率領三十多個騎兵巡行關中擬定鏟平敵人之計劃。太宗回軍之日,堅決奏請不可遷都,高祖於是停止遷都。八年(625),加太宗中書令。

夏四月癸巳,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有罪伏誅。六月辛巳,尚書右仆射、密國公封德彝薨。壬辰,太子少保宋國公蕭瑀為尚書左仆射。是夏,山東諸州大旱,令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秋七月壬子,吏部尚書、齊國公長孫無忌為尚書右仆射。八月戊戌,貶侍中、義興郡公高士廉為安州大都督。戶部尚書裴矩卒。是月,關東及河南、隴右沿邊諸州霜害秋稼。
九年(626),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謀害太宗。六月四日,太宗率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節、秦叔寶、段誌玄、屈突通、張士貴等在玄武門殺了建成、元吉。六月八日,太宗被立為皇太子,各種政務皆由太宗決斷。太宗於是放掉宮廷花園中所養的鷹犬,並停止收取各方所進貢的奇珍異寶,政理崇尚簡要嚴肅,天下人大喜。又命令百官各個呈上封章奏事,詳細陳述安定人心治國的關鍵。十三日,命令道:“依照禮法,皇帝的兩個名字不要為某一個字而避諱。近代以來,兩個名字都避諱,廢缺地方已經很多,任意避諱,有違經典。那些官號、人名、公私文籍圖書,有‘世民’兩個字不連續的,並不須要避諱。”撤銷幽州大都督府。十五日,廢除陝東道大行台,設置氵名州都督府;廢除益州道行台,設置益州大都督府。二十六日,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圖謀叛逆,廢棄他為普通百姓。二十九日,撤銷天策府。

九月辛酉,命中書侍郎溫彥博、尚書右丞魏徵等分往諸州賑恤。中書令、郢國公宇文士及為殿中監。禦史大夫、檢校吏部尚書、參預朝政、安吉郡公杜淹署位。十二月壬午,上謂侍臣曰:“神仙事本虛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愛好,遂為方士所詐,乃遣童男女數千人隨徐福入海求仙藥,方士避秦苛虐,因留不歸。始皇猶海側踟躕以待之,還至沙丘而死。漢武帝為求仙,乃將女嫁道術人,事既無驗,便行誅戮。據此二事,神仙不煩妄求也。”尚書左仆射、宋國公蕭瑀坐事免。戊申,利州都督義安王孝常、右武衛將軍劉德裕等謀反,伏誅。是歲,關中饑,至有鬻男女者。
七月六日,太子左庶子高士廉任侍中,右庶子房玄齡任中書令,尚書右仆射蕭王禹為尚書左仆射,吏部尚書楊恭仁為雍州牧,太子左庶子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右庶子杜如晦為兵部尚書,太子詹事宇文士及為中書令,封德彝為尚書右仆射。

二年春正月辛醜,尚書右仆射、齊國公長孫無忌為開府儀同三司。徙封漢王屬為恪王,衛王泰為越王,楚王祐為燕王。複置六侍郎,副六尚書事,並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前安州大都督、趙王元景為雍州牧,蜀王恪為益州大都督,越王泰為揚州大都督。二月丙戌,靺鞨內屬。三月戊申朔,日有蝕之。丁卯,遣禦史大夫杜淹巡關內諸州。出禦府金寶,贖男女自賣者還其父母。庚午,大赦天下。
八月八日,高祖傳位給皇太子,太宗在東宮顯德殿即位。派司空、魏國公裴寂在南郊燒柴祭天。大赦天下,武德元年(618)以來由於直言被責罰流放的人都放回來。文武官員五品以上先前無爵位者賜給爵位一級,六品以下加勳級一等。天下免賦稅徭役一年。十八日,放宮廷宮女三千人回家。十九日,突厥頡利、突利入侵涇州。二十日,突厥入侵武功,京師戒嚴。二十一日,立妃子長孫氏為皇後。二十四日,突厥入侵高陵。二十六日,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在涇陽大戰,大破突厥,斬首級一千多個。二十八日,突厥頡利到達渭水邊,與頡利隔渭水對話,斥責他背棄定約。不久大軍陸續到達,頡利見軍容盛大威嚴,又知道執失思力被捕,由此大為恐懼,於是請求和解,詔令同意。太宗當天回宮。三十日,太宗又駕到便橋,與頡利殺白馬而設盟誓,突厥帶兵退走。

夏四月己卯,詔骸骨暴露者,令所在埋瘞。丙申,契丹內屬。初詔天下州縣並置義倉。夏州賊帥梁師都為其從父弟洛仁所殺,以城降。五月,大雨雹。六月庚寅,皇子治生,宴五品以上,賜帛有差,仍賜天下是日生者粟。辛卯,上謂侍臣曰:“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裴虔通,煬帝舊左右也,而親為亂首。朕方崇獎敬義,豈可猶使宰民訓俗。”詔曰:
九月一日,頡利獻馬三千匹,羊一萬口,太宗不受,命令頡利歸還擄掠的中國人口。二十二日,太宗率領所有禁軍步騎將領在顯德殿殿廷學習射箭,對將軍及其以下的官員說:“從古以來,突厥與中國互有盛衰。像軒轅善於使用五種兵器,就能北逐獯鬻;周宣王在方、召驅馬馳騁,也能在太原取勝。到了漢、晉之君王,直到隋代,不讓兵士平素練習幹戈等兵器,突厥來侵犯,沒有人能夠抵禦,致使中國百姓在敵寇手中處於極端困苦的處境。我現在不讓你們挖池塘築花園,建造所有過分糜費的東西,不讓農民放縱安逸享樂,兵士隻練習射箭騎馬,期望使你們能夠戰鬥,也期望你們前麵沒有強敵。”於是每天率領數百人在殿前教他們射箭,皇帝親自麵試,射中者隨即賞賜弓刀、布匹綢緞。朝中有很多勸諫的臣子,他們說:“先王製度法令,有拿武器到皇帝處所的人處以刑法,用來在壞事尚未發生前就加以防止,這是防備意料不到的事。現在率領副將士卒一類的人,在皇宮殿前簷下平台及台階上彎弓放箭,皇帝陛下卻在旁邊,正恐怕禍出意外,這不是用來為國家考慮的做法。”皇上不采納。從此以後,士兵都成精銳部隊。二十七日,詔令私人之家,不得擅權建立妖神,隨意設立不適當的祭祀,不合禮法的祭祀祈禱,一概禁絕。除了龜甲獸骨五種占卜以外,其他雜七雜八的占卦卜卦,也都停止斷絕使用。長孫無忌封為齊國公,房玄齡封為邢國公,尉遲敬德封為吳國公,杜如晦封為蔡國公,侯君集封為潞國公。

天地定位,君臣之義以彰;卑高既陳,人倫之道斯著。是用篤厚風俗,化成天下。雖複時經治亂,主或昏明,疾風勁草,芬芳無絕,剖心焚體,赴蹈如歸。夫豈不愛七尺之軀,重百年之命?諒由君臣義重,名教所先,故能明大節於當時,立清風於身後。至如趙高之殞二世,董卓之鴆弘農,人神所疾,異代同憤。況凡庸小豎,有懷凶悖,遐觀典策,莫不誅夷。辰州刺史、長蛇縣男裴虔通,昔在隋代,委質晉籓,煬帝以舊邸之情,特相愛幸。遂乃誌蔑君親,潛圖弑逆,密伺間隙,招結群醜,長戟流矢,一朝竊發。天下之惡,孰雲可忍!宜其夷宗焚首,以彰大戮。但年代異時,累逢赦令,可特免極刑,除名削爵,遷配驩州。
冬十一月一日,是朔日,有日蝕。八日,立中山王承乾為皇太子。十八日,裴寂食實際封戶一千五百戶。長孫無忌、王君廓、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食實封一千三百戶。長孫順德、柴紹、羅藝、趙郡王孝恭食實封一千二百戶。侯君集、張公瑾、劉師立食實封一千戶。李世責力、劉弘基食實封九百戶。高士廉、宇文士及、秦叔寶、程知節食實封七百戶。安興貴、安修仁、唐儉、竇軌、屈突通、蕭王禹、封德彝、劉義節食實封六百戶。錢九隴、樊世興、公孫武達、李孟常、段誌玄、龐卿惲、張亮、李藥師、杜淹、元仲文食實封四百戶。張長遜、張平高、李安遠、李子和、秦行師、馬三寶食實封三百戶。

秋七月戊申,詔:“萊州刺史牛方裕、絳州刺史薛世良、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隋武牙郎將高元禮,並於隋代俱蒙任用,乃協契宇文化及,構成弑逆。宜依裴虔通,除名配流嶺表。”太宗謂侍臣曰:“天下愚人,好犯憲章,凡赦宥之恩,唯及不軌之輩。古語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好人喑啞。’凡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奸宄者賊良人。昔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又蜀先主嚐謂諸葛亮曰:‘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啟告理亂之道備矣,曾不語赦也。’夫小人者,大人之賊,故朕有天下已來,不甚放赦。今四海安靜,禮義興行,非常之恩,施不可數,將恐愚人常冀僥幸,唯欲犯法,不能改過。”八月甲戌朔,幸朝堂,親覽冤屈。自是,上以軍國無事,每日視膳於西宮。癸巳,公卿奏曰:“依禮,季夏之月,可以居台榭。今隆暑未退,秋霖方始,宮中卑濕,請營一閣以居之。”帝曰:“朕有氣病,豈宜下濕。若遂來請,糜費良多。昔漢文帝將起露台,而惜十家之產。朕德不逮於漢帝,而所費過之,豈謂為民父母之道也。”竟不許。是月,河南、河北大霜,人饑。
十一月五日,宗室封為郡王者一律降封為縣公。

九月丙午,詔曰:“尚齒重舊,先王以之垂範;還章解組,朝臣於是克終。釋菜合樂之儀,東膠西序之製,養老之義,遺文可睹。朕恭膺大寶,憲章故實,乞言尊事,彌切深衷。然情存今古,世踵澆季,而策名就列,或乖大體。至若筋力將盡,桑榆且迫,徒竭夙興之勤,未悟夜行之罪。其有心驚止足,行堪激勵,謝事公門,收骸閭裏,能以禮讓,固可嘉焉。內外文武群官年高致仕、抗表去職者,參朝之日,宜在本品見任之上。”丁未,謂侍臣曰:“婦人幽閉深宮,情實可湣。隋氏末年,求采無已,至於離宮別館,非幸禦之所,多聚宮人,皆竭人財力,朕所不取。且灑掃之餘,更何所用?今將出之,任求伉儷,非獨以惜費,亦人得各遂其性。”於是遣尚書左丞戴胄、給事中杜正倫等,於掖庭宮西門簡出之。
十二月十九日,皇上親自審查並記錄囚徒罪狀。

冬十月庚辰,禦史大夫、安吉郡公杜淹卒。戊子,殺瀛州刺史盧祖尚。十一月辛酉,有事於圓丘。十二月壬午,黃門侍郎王珪為侍中。
這一年,新羅、龜茲、突厥、高麗、百濟、黨項都派遣使者前來朝貢。

三年春正月辛亥,契丹渠帥來朝。戊午,謁太廟。癸亥,親耕籍田。辛未,司空、魏國公裴寂坐事免。二月戊寅,中書令、邢國公房玄齡為尚書左仆射,兵部尚書、檢校侍中、蔡國公杜如晦為尚書右仆射,刑部尚書、檢校中書令、永康縣公李靖為兵部尚書,右丞魏徵為守秘書監,參預朝政。
貞觀元年(627)春正月一日,改元。十七日,燕郡王李藝占據涇州造反,不久被左右的人所殺,傳送首級到京師示眾。以仆射竇軌為益州大都督。

夏四月辛巳,太上皇徙居大安宮。甲子,太宗始於太極殿聽政。五月,周王元方薨。六月戊寅,以旱,親錄囚徒。遣長孫無忌、房玄齡等祈雨於名山大川,中書舍人杜正倫等往關內諸州慰撫。又令文武官各上封事,極言得失。已卯,大風折木。秋八月己巳朔,日有蝕之。薛延陀遣使朝貢。
三月十日,皇後親自養蠶。尚書左仆射、宋國公蕭王禹為太子少師。二十三日,皇上下詔:“齊已故尚書仆射崔季舒、給事黃門侍郎郭遵、尚書右丞封孝琰等人,過去在鄴中做官,名位顯貴,心存忠誠正直,上表抗爭極諫,設法挽救國家的危亡,卻遭到像關龍逢一樣的被囚禁殺害的酷刑。崔季舒之子崔剛、郭遵之子郭雲、封孝琰之子封君遵,都因為家門遭到災禍,高氏濫用刑法而受到株連。應該表揚獎勵,特別與一般倫常關係不同,可以免除在宮廷侍候,而量才錄用,另外議定官職。”

九月癸醜,諸州置醫學。冬十一月丙午,西突厥、高昌遣使朝貢。庚申,以並州都督李世勣為通漢道行軍總管,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以擊突厥。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來奔。癸未,杜如晦以疾辭位,許之。癸醜,詔建義以來交兵之處,為義士勇夫殞身戎陣者各立一寺,命虞世南、李伯藥、褚亮、顏師古、岑文本、許敬宗、硃子奢等為之碑銘,以紀功業。是歲,戶部奏言:中國人自塞外來歸及突厥前後內附、開四夷為州縣者,男女一百二十餘萬口。
夏四月十二日,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被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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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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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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