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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作者:李延壽  

列傳·卷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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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臣
侯景字萬景,是北魏懷朔鎮人。從小就放蕩不守規矩。作過鎮功曹史。魏末北方大亂,他投靠邊將爾朱榮,很受器重。最初向爾朱榮的部將慕容紹宗學兵法,沒多長時間紹宗就屢次向他求教了。後來因軍功作定州刺史。當初魏相高歡沒作大官時,和侯景關係很好,等高歡殺了爾朱榮,侯景帶領部眾歸順高歡,於是被高歡任用。逐漸官作到吏部尚書,這職務不合他的習性,每每自言自語說:“什麼時候才能從這破紙堆裏擺脫出來呢。”不久被封為濮陽郡公。

賊侯景熊曇朗周迪留異陳寶應
高歡在沙苑敗於西魏,侯景對高歡說:“宇文泰驕傲打了勝仗,如今一定懈怠,請讓我帶數千精銳騎兵到關中去捉他。”高歡把他的主意告訴自己的妃子婁氏,婁氏說:“他如果抓到宇文泰,也會不回來。得泰失景,有什麼好處呢。”於是高歡沒有派他去。侯景後來作河南道大行台,位至司徒。他又對高歡說:“遺憾沒有抓到宇文泰。請給我三萬兵馬,我就可以橫掃天下,定能過江把蕭衍老頭綁過來,讓他來作我們太平寺的住持。”高歡很賞識他的豪言壯語,讓他帶兵十萬,管理河南一切事務,倚仗信任他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半。

侯景字萬景,魏之懷朔鎮人也。少而不羈,爲鎮功曹史。魏末北方大亂,乃事邊將尒朱榮,甚見器重。初學兵法於榮部將慕容紹宗,未幾紹宗每詢問焉。後以軍功爲定州刺史。始魏相高歡微時,與景甚相友好,及歡誅尒朱氏,景以衆降,仍爲歡用。稍至吏部尚書,非其好也。每獨曰:“何當離此反故紙邪。”尋封濮陽郡公。
侯景右腿短,彎弓騎馬不是他所擅長,隻是靠智謀取勝。當時高歡部將高昂、彭樂都是勇冠當世,隻有侯景經常表示輕視他們,說他們“不過像野豬一樣橫衝直撞,又能怎麼樣”。等他要出鎮河南時,對高歡說:“如今我握兵在遠方,恐怕奸人會玩弄什麼詭計,大王要是給我寫信,請作些特殊的標誌。”高歡答應。每次給侯景寫信,總點上細微的記號,即使高歡的子弟也不知道。

歡之敗於沙苑,景謂歡曰:“宇文泰恃於戰勝,今必致怠,請以數千勁騎至關中取之。”歡以告其妃婁氏,曰:“彼若得泰,亦將不歸。得泰失景,於事奚益。”歡乃止。後爲河南道大行台,位司徒。又言於歡曰:“恨不得泰。請兵三萬,橫行天下;要須濟江縛取蕭衍老公,以作太平寺主。”歡壯其言,使擁兵十萬,專製河南,仗任若己之半體。
等高歡的病重,他的長子高澄假借他的名義給侯景寫信召他回來。侯景看破是假的,怕遭禍,因此采用王偉的主意,在太清元年(547)二月派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向梁朝上表請求投降。武帝召集群臣商議,尚書仆射謝舉等人都說接納侯景不合適,武帝不從。當初,武帝在當年正月十七在善言殿讀佛經,對左右黃慧弼說:“我昨夜夢見天下太平,你記住這件事。”等丁和到此,經核對侯景正是在正月十七決定降梁,武帝因此便接收下來。於是封侯景為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可以秉承皇帝旨意而便宜行事,像東漢的鄧禹一樣。

景右足短,弓馬非其長,所在唯以智謀。時歡部將高昂、彭樂皆雄勇冠時,唯景常輕之,言“似豕突爾,勢何所至”。及將鎮河南,請於歡曰:“今握兵在遠,奸人易生詐僞,大王若賜以書,請異於他者。”許之。每與景書,別加微點,雖子弟弗之知。
高澄繼承父位作了渤海王,派他的大將慕容紹宗在長社包圍了侯景。侯景形勢吃緊,便請求割魯陽、長社、東荊、北兗向西魏求救,西魏派五城王元慶等率兵救侯景,紹宗才退兵。侯景又向梁司州刺史羊鴉仁請求救兵,鴉仁派長史鄧鴻率兵到汝水,元慶軍隊夜間撤走,鴉仁於是占據了懸瓠城。

及歡疾篤,其世子澄矯書召之。景知僞,懼禍,因用王偉計,乃乙太清元年二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上表求降。帝召群臣議之,尚書仆射謝舉等皆議納景非便,武帝不從。初,帝以是歲正月乙卯於善言殿讀佛經,因謂左右黃慧弼曰:“我昨夢天下太平,爾其識之。”及和至,校景實以正月乙卯日定計,帝由是納之。於是封景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製如鄧禹故事。
當時侯景部將蔡道遵北歸魏都,說侯景有悔過之意,高澄信以為真,就給侯景寫信,答應他如果回來,讓他終身作豫州刺史,所部文武概不追究,保他一家無事,並送還他的寵妻愛子。侯景回信不願聽從。高澄知道侯景沒有回來的意思,便派兵不斷去討伐他。

高澄嗣事爲勃海王,遣其將慕容紹宗圍景於長社。景急,乃求割魯陽、長社、東荊、北兗請救於西魏,魏遣五城王元慶等率兵救之,紹宗乃退。景複請兵於司州刺史羊鴉仁,鴉仁遣長史鄧鴻率兵至汝水,元慶軍夜遁,鴉仁乃據懸瓠。
梁武帝聽說鴉仁已占據了懸瓠,就指派將帥們製訂計劃,要大舉進攻東魏,委派貞陽侯蕭淵明為都督。淵明兵敗被俘。慕容紹宗進攻潼州,刺史郭鳳棄城逃走。侯景派遣他的行台左丞王偉、戶部郎中王則到朝廷獻計,請朝廷立元氏子弟為魏主。朝廷派太子舍人元貞去作鹹陽王,許他大軍渡江以後便可即位作魏帝,並把梁皇帝的副車輦送給他。

時景將蔡道遵北歸,言景有悔過誌。高澄以爲信然,乃以書喻景,若還,許以豫州刺史終其身,所部文武更不追攝,闔門無恙,並還寵妻愛子。景報書不從。澄知景無歸誌,乃遣軍相繼討景。
高澄又派慕容紹宗追剿侯景,侯景退保渦陽,派人對紹宗說:“你是想來送客呢,還是要一決雌雄呢?”紹宗回答:“將要決戰。”於是就順風布陣。侯景緊閉營壘,不久又出來。紹宗說:“侯景多詭計,好攻人背後。”叫人防備,果然被他言中。侯景命令將士都披短甲拿短刀,隻管往下砍人馬腿腳,於是打敗了紹宗的軍隊。紹宗的裨將斛律光責怪他,紹宗說:“我打的仗多了,沒見過像此賊這麼難對付的。你可以去抵擋他試試。”斛律光披甲將要出戰,紹宗告誡他說:“不要渡過渦水。”不久斛律光又被侯景戰敗。紹宗問他:“到底怎麼樣啊?”相持數月,侯景糧盡,騙自己的部下說他們的家人都已經被東魏殺了,眾人都信以為真。紹宗在遠處對他們喊道:“你們的家屬全都平安無事。”並披發對著北鬥發誓來證明自己的話。侯景的軍士都是北方人,不願隨侯景南渡,部將暴顯等人各率領自己的部卒投降紹宗。侯景軍隊潰散,損失甲士四萬人,馬四千匹,輜重車萬餘輛。於是和他的幾名心腹騎馬逃走,從硤石渡淮河,逐漸收集散兵,共得到步騎兵八百人。向南路過一座小城,有人登上城牆罵他說:“跛腳奴要幹什麼!”侯景發怒,破城殺了這人才離去。他們晝夜兼行,追軍不敢近逼。侯景派人對紹宗說:“我如果被擒,你還有什麼用?”紹宗便故意放他逃走。

帝聞鴉仁已據懸瓠,遂命群帥指授方略,大舉攻東魏,以貞陽侯蕭明爲都督。明軍敗見俘。紹宗攻潼州,刺史郭鳳棄城走。景乃遣其行台左丞王偉、左戶郎中王則詣闕獻策,請元氏子弟立爲魏主。詔遣太子舍人元貞爲鹹陽王,須度江許即位,以乘輿之副資給之。
後來侯景無處可去,馬頭戍的主帥劉神茂,和他的上司韋黯關係不好,因此他騎馬跑到侯景那裏說:“壽陽離此處不遠,城池險要堅固,韋黯是監州。您如果駐在那裏近郊,他一定會到郊外迎接你,趁機把他抓起來,就可以成事占有壽陽。得城之後,再慢慢向朝廷解釋,朝廷高興您南歸,一定不會責怪您。”侯景拉著他的手說:“這是上天對我的指教啊。”趕到壽陽,韋黯披甲登城。侯景對神茂說:“事情辦不成了。”神茂說:“韋黯懦弱而少智謀,可用言語說動他拿下此城。”於是侯景派豫州司馬徐思玉夜間入城遊說韋黯,韋黯就開城門迎侯景進城。侯景把韋黯拿下,把他數說一頓要殺他,過了很長時間又放了他。侯景派於子悅到朝廷報告自己被東魏戰敗的消息,請求貶削官職,朝廷寬大不準所請。他又請求朝廷給予物資供應,朝廷當時委任他為南豫州刺史,本來的官職不變。

高澄又遣慕容紹宗追景,景退保渦陽,使謂紹宗曰:“欲送客邪?將定雄雌邪?”紹宗曰:“將決戰。”遂順風以陣。景閉壘,頃之乃出。紹宗曰:“景多詭,好乘人背。”使備之,果如其言。景命戰士皆被短甲短刀,但低視斫人脛馬足,遂敗紹宗軍。裨將斛律光尤之,紹宗曰:“吾戰多矣,未見此賊之難也。爾其當之。”光被甲將出,紹宗戒之曰:“勿度渦水。”既而又爲景敗。紹宗謂曰:“定何如也。”相持連月,景食盡,誑其衆以爲家口並見殺。衆皆信之。紹宗遙謂曰:“爾等家並完。”乃被發向北鬥以誓之。景士卒並北人,不樂南度,其將暴顯等各率所部降紹宗。景軍潰散,喪甲士四萬人,馬四千匹,輜重萬餘兩。乃與腹心數騎自硤石濟淮,稍收散卒,得馬步八百人。南過小城,人登陴詬之曰:“跛腳奴何爲邪!”景怒,破城殺言者而去。晝夜兼行,追軍不敢逼。使謂紹宗曰:“景若就禽,公複何用?”紹宗乃縱之。
武帝因為侯景兵剛敗,不忍把他遷到別處去,所以叫鄱陽王蕭範作合州刺史,立即鎮守合肥以防侯景。魏兵攻懸瓠城,懸瓠糧少,羊鴉仁就舍棄懸瓠回到義陽。

既而莫適所歸,馬頭戍主劉神茂者,爲韋黯所不容,因是踣馬乃馳謂景曰:“壽陽去此不遠,城池險固,韋黯是監州耳。王若次近郊,必郊迎,因而執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後,徐以啓聞,朝廷喜王南歸,必不責也。”景執其手曰:“天教也。”及至,而黯授甲登陴。景謂神茂曰:“事不諧矣。”對曰:“黯懦而寡智,可說下也。”乃遣豫州司馬徐思玉夜入說之,黯乃開門納景。景執黯,數將斬之,久而見釋。乃遣於子悅馳以敗聞,自求貶削。優詔不許。複求資給,即授南豫州刺史,本官如故。
魏人進入懸瓠城,又來梁朝請求和好,武帝召集公卿商議此事。張綰、朱異都請武帝答應魏人。侯景聽說後還不敢確信。就假造魏國信件,向梁朝要求用被魏俘虜的貞陽侯蕭淵明來換侯景。武帝打算答應下來,舍人傅岐說:“侯景無路可走才來投奔,拋棄他不合適。況且他身經百戰,怎肯束手就擒。”謝舉、朱異說:“侯景不過是敗逃之將,抓他不過派一個使者就夠了。”武帝聽從了他們的意見,就回信說:“貞陽侯早上到,晚上就把侯景送回去。”侯景看了信對左右說:“我就知道這南方佬少情寡義。”又上書請求娶王、謝家女兒,武帝回答:“王、謝高門大族不是你可以匹配的,你可以在朱、張門第以下找一個。”侯景發怒說:“我一定要把這些南方佬的閨女配給奴仆。”王偉說:“如今聽天由命也是死,造反也是死,大王要好好考慮。”於是侯景就生了反叛之意。他把所屬城邑中的居民都強募為軍士。私自扣留收取的商業稅和田租,把百姓家的女兒都配給他手下兵將。又上書要一萬疋錦給他的兵將做衣服,中領軍朱異認為禦府錦署的物品隻供頒賞,不能用來供邊防做軍服,請朝廷供給他們青布。侯景又提出朝廷發的兵器多不精良,請派給他東冶的鍛工重新打造,朝廷一並給予。侯景自渦陽戰敗後,向朝廷要過很多東西,朝廷寬宏大量,從未拒絕過。

帝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故以鄱陽王範爲合州刺史,即鎮合肥。魏人攻懸瓠,懸瓠糧少,羊鴉仁去懸瓠歸義陽。
當時貞陽侯蕭淵明派人回梁朝,傳達魏國希望恢複友好關係,答應放他回去。武帝看信流下眼淚,於是給淵明回信,答應派使者去接洽。武帝也想罷兵,就和魏國信使來往,侯景聽說害了怕,趕緊派人去向武帝懇切請求不要與魏和好,武帝不聽。後來侯景再給朝廷上奏就開始態度跋扈,言辭不遜。他又聽說朝廷派了伏挺、徐陵出使魏國,不知幹了什麼。

魏人入懸瓠,更求和親,帝召公卿謀之。張綰、朱異鹹請許之。景聞未之信,乃僞作鄴人書,求以貞陽侯換景。帝將許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窮歸義,棄之不祥。且百戰之餘,寧肯束手受縶。”謝舉、朱異曰:“景奔敗之將,一使之力耳。”帝從之,複書曰:“貞陽旦至,侯景夕反。”景謂左右曰:“我知吳兒老公薄心腸。”又請娶於王、謝,帝曰:“王、謝門高非偶,可於朱、張以下訪之。”景恚曰:“會將吳兒女以配奴。”王偉曰:“今坐聽亦死,舉大事亦死,王其圖之。”於是遂懷反計。屬城居人,悉占募爲軍士。輒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將士。又啓求錦萬疋爲軍人袍,中領軍朱異議以禦府錦署止充頒賞,不容以供邊用,請送青布以給之。又以台所給仗多不能精,啓請東冶鍛工欲更營造,敕並給之。景自渦陽敗後,多所徵求,朝廷含弘,未嚐拒絕。
元貞知道侯景有異心,屢次要求回朝,侯景對他說:“我馬上就要平定江南了,為何不稍忍幾天呢。”元貞更加害怕,逃回建鄴,把事情向齊帝報告。侯景聯絡司州刺史羊鴉仁一起造反,鴉仁扣押他的使者送交朝廷。當時鄱陽王蕭範鎮守合肥,和羊鴉仁都多次向朝廷報告侯景有異心,朱異說:“侯景幾百名降卒,怎能反得起來。”都扣壓下來不向朝廷報告,因此侯景的奸謀更得以實現。侯景向朝廷上書說:“高澄狡猾,怎能完全相信他。陛下聽信他的謊言,以求與他和好,我真覺得可笑。我已經四十六歲,本沒聽說過江東有佞邪之臣,可是我一旦入朝,卻招來一片誹謗的叫囂,我寧可粉身碎骨,也要找這些仇人拚命。請在長江西邊劃一塊地盤,歸我管轄,如果不答應,我就要兵臨長江,向閩越進軍,那時候不僅朝廷臉上難看,也叫大臣們忙得顧不上吃飯。”武帝讓朱異向侯景的使者傳達旨意說:“就好像窮人家養十個五個客人,都還能讓客人滿意,我隻有一個客人,卻叫客人有不滿的話,這是我的過失了。”侯景又知道臨賀王蕭正德怨恨朝廷,秘密和他聯絡勾結,正德答應給他作內應。

是時貞陽侯明遣使還梁,述魏人請追前好,許放之還。武帝覽之流涕,乃報明啓當別遣行人。帝亦欲息兵,乃與魏和通。景聞之懼,馳啓固諫,帝不從。爾後表疏跋扈,言辭不遜。又聞遣伏挺、徐陵使魏,不知所爲。
太清二年(548)八月,侯景發兵造反,在豫州城內會集他的將帥,登壇歃血立誓。當天出現地震。於是以誅中領軍朱異、少府卿徐麟、太子左率陸驗、製局監周石珍為借口,說奸臣亂政,請允許帶甲兵入朝。先攻取馬頭、木柵,俘獲太守劉神茂,駐軍頭領曹趚等人。武帝聽說後,笑道:“這能成什麼事呢,我用半截趕馬棍就把他揍了。”於是下詔,斬侯景的不問是梁人魏人,一樣賞封二千戶兼一州刺史,如果是魏人要北歸不願在南方作州刺史,賞絹布二萬匹,用禮儀給他送行。於是下詔委任鄱陽王蕭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蕭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共同討伐侯景,從曆陽渡江。又命令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蕭綸掌符節,督率眾軍。

元貞知景異誌,累啓還朝。景謂曰:“將定江南,何不少忍。”貞益懼,奔還建鄴,具以事聞。景又招司州刺史羊鴉仁同逆,鴉仁錄送其使。時鄱陽王範鎮合肥,及鴉仁俱累啓稱景有異誌。朱異曰:“侯景數百叛虜,何能爲役。”並抑不奏聞,景所以奸謀益果。乃上言曰:“高澄狡猾,寧可全信。陛下納其詭語,求與連和,臣亦竊所笑也。臣行年四十有六,未聞江左有佞邪之臣,一旦入朝,乃致囂讟,寧堪粉骨,投命讎門。請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許,即領甲臨江,上向閩、越。非唯朝廷自恥,亦是三公旰食。”帝使朱異宣語答景使曰:“譬如貧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是朕之失也。”景又知臨賀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結。正德許爲內啓。
侯景聽說,和王偉商議。王偉說:“不如直接襲擊建康,蕭正德在裏邊反,大王在外邊攻,天下不難定。用兵隻聽說寧可拙而速,沒聽說可以巧而遲的,如今必須立即進兵,不然蕭綸就打過來了。”九月,侯景從壽春發兵,聲稱出遊打獵,人們便沒有察覺。留下偽中軍大都督王貴顯守壽春城,出兵假裝向合肥,突然襲取譙州,助防董紹先投降侯景,俘獲了豐城侯蕭泰。武帝聽說,派太子家令王質領兵三千巡江防衛。侯景進攻曆陽,太守莊鐵派他弟弟莊均夜襲侯景營寨,結果全部戰死。莊鐵母親愛他的兒子,勸他投降。侯景向莊鐵母親行禮下拜,莊鐵勸侯景說:“快了就能抓住時機,慢了就要招禍。”侯景就派莊鐵作為前導。

二年八月,景遂發兵反,於豫州城內集其將帥,登壇歃血。是日地大震。於是以誅中領軍朱異、少府卿徐驎、太子左率陸驗、製局監周石珍爲辭,以爲奸臣亂政,請帶甲入朝。先攻馬頭、木柵,執太守劉神茂、戍主曹璆等。武帝聞之,笑曰:“是何能爲,吾以折棰笞之。”乃敕:斬景者不問南北人同賞封二千戶兼一州刺史;其人主帥欲還北不須州者,賞以絹布二萬,以禮發遣。於是詔合州刺史鄱陽王範爲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爲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爲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爲東道都督,同討景,濟自曆陽。又令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綸持節,董督衆軍。
當時各處防守接連上奏報警,朱異還是說:“侯景一定沒有渡江的意思。”蕭正德事先安排了幾十艘大船假稱去運蘆荻,其實是準備渡侯景過江。侯景到江邊準備渡江,怕王質攔擊,不久王質被召回作丹陽尹,無緣無故自動退走。侯景聽說還不敢信,便偷偷派人過江偵察,對他說:“王質如果退走,折下江東樹枝帶回來作為憑信。”偵察的人像他說的那樣回來了。侯景大喜道:“我的大事成功了。”於是從采石渡江,有馬數百匹,兵八千人,京城裏居然沒有察覺。

景聞之,謀於王偉。偉曰:“莫若直掩揚都,臨賀反其內,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聞拙速,不聞工遲,令今便須進路,不然邵陵及人。”九月,景發壽春,聲雲遊獵,人不覺也。留僞中軍大都督王貴顯守壽春城,出軍僞向合肥,遂襲譙州。助防董紹先降之,執刺史豐城侯泰。武帝聞之,遣太子家令王質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進攻曆陽太守莊鐵,鐵遣弟均夜斫景營,戰沒。鐵母愛其子,勸鐵降。景拜其母,鐵乃勸景曰:“急則應機,緩必致禍。”景乃使鐵爲導。
侯景登岸,分兵襲擊姑孰,俘獲淮南太守文成侯蕭寧,隨後兵至慈湖。南津校尉江子一跑回建鄴。皇太子蕭綱見事緊急,入宮麵見武帝報告說:“請把事情交給我去辦,希望不勞皇上費心。”武帝回答:“這本來就是你的事,還問什麼。”太子於是到中書省指揮分派,內外亂糟糟地互不通氣。這時下詔任命揚州刺史宣城王蕭大器為都督內外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作大器的副手,派南浦侯蕭推守東府城,西豐公蕭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城。

是時鎮戍相次啓聞,朱異尚曰:“景必無度江誌。”蕭正德先遣大船數十艘僞稱載荻,實擬濟景。景至江將度,慮王質爲梗,俄而質被追爲丹陽尹,無故自退。景聞未之信,乃密遣覘之,謂使者:“質若退,折江東樹枝爲驗。”覘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乃自采石濟,馬數百匹,兵八千人,都下弗之覺。
不久侯景到朱雀航,派徐思玉入朝啟奏,請求帶甲兵入朝,除掉君主身邊的壞人,請朝廷派一個能辦事的舍人出來把事說清楚,實際是想借機觀察城中虛實。武帝派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跟隨徐思玉到板橋慰勞侯景,侯景麵北領受旨意,賀季說:“你今日的行動,是為了什麼?”侯景說:“為了要當皇帝。”王偉趕緊接過來說:“朱異、徐馬..諂媚汙濁,誤國亂政,我們隻是為了除掉奸臣而已。”侯景既然已口出惡言,就把賀季扣留不放,隻放寶亮回宮。

景出,分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遂至慈湖。南津校尉江子一奔還建鄴。皇太子見事急,入麵啓武帝曰:“請以事垂付,願不勞聖心。”帝曰:“此自汝事,何更問爲。”太子仍停中書省指授,內外擾亂相劫不複通。於是詔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爲都督內外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爲軍師將軍以副焉。遣南浦侯推守東府城,西豐公大春守石頭,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
起初,大同年間有童謠說:“青絲白馬壽陽來。”侯景在渦陽戰敗後,向朝廷要錦,朝廷給的是青布,這時都用來作袍,崇尚青色。侯景騎白馬,用青絲做馬韁,要用此來應童謠。蕭正德原來駐紮在丹陽郡,這時率他的部下和侯景會合。建康縣令庾信率兵千餘人駐在朱雀航北邊,等侯景到時要拆除渡橋,剛拆掉一隻船,看見侯景軍士都戴著鐵麵具,於是棄軍逃走。南塘的遊軍又把渡橋接上渡侯景過河。皇太子把自己騎的馬給王質,配給他精兵三千,讓他去援助庾信。王質到領軍府和賊兵相遇,沒有布陣就轉身逃跑,侯景乘勝來到皇城下。西豐公蕭大春放棄石頭城逃走,侯景派他的儀同於子悅據守。謝禧也丟棄白下城逃走。

既而景至朱雀航,遣徐思玉入啓,乞帶甲入朝,除君側之惡,請遣了事舍人出相領解,實欲觀城中虛實。帝遣中書舍人賀季、主書郭寶亮隨思玉往勞之於板橋。景北麵受敕,季曰:“今者之舉,何以爲名?”景曰:“欲爲帝也。”王偉進曰:“朱異、徐驎諂黷亂政,欲除奸臣耳。”景既出惡言,留季不遣,寶亮還宮。
侯景派人四麵圍攻,縱火燒大司馬、東華、西華各門。城中倉猝間沒有準備,隻好從門樓處鑿洞,往下灌水滅火,很久才將火澆滅。賊兵又砍破東掖門就要攻入,羊侃鑿破門扇刺殺了幾人,賊兵才退走。賊兵又登上東宮牆往城內射箭。到了夜間,簡文帝蕭綱招募人出城去燒東宮台殿,於是一把火燒了個淨光,所藏的圖書文籍數百櫥,全都成了灰燼。以前簡文帝夢見有人畫作秦始皇,說“這人又來焚書”,這時候應驗了。侯景又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第二天,侯景又造了幾百頭木驢攻城,城上用石頭往下砸,木驢都被砸碎。賊兵又造尖頂木驢,形狀像小棺材,石頭砸不破。於是城上又造雉尾火矩,灌上油脂,一叢叢扔下來去燒木驢。

先是,大同中童謠曰:“青絲白馬壽陽來。”景渦陽之敗,求錦,朝廷所給青布,及是皆用爲袍,采色尚青。景乘白馬,青絲爲轡,欲以應謠。蕭正德先屯丹陽郡,至是率所部與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屯航北,及景至徹航,始除一舶,見賊軍皆著鐵麵,遂棄軍走。南塘遊軍複閉航度景。皇太子以所乘馬授王質,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質至領軍府與賊遇,未陣便奔。景乘勝至闕下。西豐公大春棄石頭城走,景遣其儀同於子悅據之。謝禧亦棄白下城走。
賊兵攻城不克,士兵死傷眾多,就停止進攻,修築長堤斷絕城內外聯係。又上書要求殺朱異、陸驗、徐駘、周石珍等人。城裏也把賞格射出城外,有能砍下侯景頭的,就授予他侯景的職位,並賞錢一億萬,布絹各一萬匹,女樂二部。莊鐵於是跑到曆陽,謊稱侯景已被懸首示眾。侯景的守城將領郭駱害怕,棄城逃往壽陽。莊鐵得以入城,接著投奔尋陽。

景遣百道攻城,縱火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城中倉卒未有備,乃鑿門樓,下水沃火,久之方滅。賊又斫東掖門將入,羊侃鑿門扇刺殺數人,賊乃退。又登東宮牆射城內。至夜,簡文募人出燒東宮台殿遂盡,所聚圖籍數百廚,一皆灰燼。先是簡文夢有人畫作秦始皇,雲“此人複焚書”,至是而驗。景又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驢數百攻城,城上擲以石,並皆碎破。賊又作尖頂木驢,狀似槥,石不能破。乃作雉尾炬,灌以膏蠟,叢下焚之。
十一月,侯景立蕭正德為皇帝,登上偽位,住進儀賢堂,改年號叫正平。起初童謠中有“正平”這樣的話,所以立此年號以應童謠。有見識者認為正平是正德最後一定遭平定誅滅之意。侯景自封為相國、天柱將軍,正德把女兒嫁給他。侯景又進攻東府城,造百尺高的樓車,從上邊把城垛全都鉤塌。城被攻陷後,侯景派他的儀同盧暉略率領數千人拿著長刀夾城門而立,把城裏文武官員光著身子趕出來,用刀夾擊砍殺,砍死了三千多人。南浦侯蕭推在這天遇害。侯景讓正德的兒子見理和盧暉略守東府城。

賊既不克,士卒死者甚多,乃止攻,築長圍以絕內外。又啓求誅朱異、陸驗、徐驎、周石珍等,城內亦射賞格出外,有能斬景首,授以景位,並錢一億萬,布絹各萬疋,女樂二部。莊鐵乃奔曆陽,紿言景已梟首。景城守郭駱懼,棄城走壽陽。鐵得入城,遂奔尋陽。
當初,侯景剛到京都,就宣揚“武帝已經死了”,即便是城裏也信以為真。簡文帝怕人心有變,就請武帝坐車駕巡城。武帝將登上城牆時,陸驗進諫說:“陛下萬乘之尊,怎能輕易出來。”說著就流下了眼淚。武帝被他的話深深打動,就到大司馬門去,城上聽到皇帝車駕聲音都歡呼起來,軍民無不紛紛落淚,百姓才安定下來。

十一月,景立蕭正德爲帝,即僞位,居於儀賢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謠有“正平”之言,故立號以應之。識者以爲正德卒當平殄也。景自爲相國、天柱將軍,正德以女妻之。景又攻東府城,設百尺樓車,鈎城堞盡落。城陷,景使其儀同盧暉略率數千人持長刀夾城門,悉驅城內文武裸身而出,使交兵殺之,死者三千餘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見理及暉略守東府城。
侯景又在城東西麵各堆土山逼近城牆,城裏也堆兩山來對付,簡文帝以下官員都親自拿工具去幹活兒。當初,侯景剛到時指望馬上能拿下建鄴,所以號令嚴明,不危害百姓。久攻不下以後,人心渙散沮喪,又怕援軍彙集,部眾勢必潰散,就縱兵殺人搶劫,死屍枕藉堵塞道路。富豪人家被肆意剝奪,他們的女兒妻妾被抓進軍營。又招募北方起先作奴仆的人,讓他們奮力作戰以擺脫奴仆身份,有功的就破格封賞。朱異家一個臉上刺字的奴仆和別的奴仆翻出城外去投侯景,侯景封他作了儀同,讓他到皇城下去誘降城裏的人。這人乘馬披錦袍對城內喊叫:“朱異作官五十年,才當了個中領軍,我才到侯王這兒來,已經作了儀同。”於是城裏作僮仆的爭著往外跑,全都稱了心願。

初,景至都,便唱雲“武帝已晏駕”。雖城內亦以爲然。簡文慮人情有變,乃請上輿駕巡城。上將登城,陸驗諫曰:“陛下萬乘之重,豈可輕脫。”因泣下。帝深感其言,乃幸大司馬門。城上聞蹕聲皆鼓噪,軍人莫不屑涕,百姓乃安。
侯景把石頭城內常平倉的糧食吃完後,便開始搶劫居民,後來一升米賣到七八萬錢,造成人吃人,也有吃自己孩子的。又堆造土山,不論貴賤,都得去晝夜不停地幹活兒,還要遭亂棍毆打,體弱的就被殺了填山,號哭的聲音驚天動地。百姓們不敢躲藏,都出來聽他指派,十來天時間湊集了幾萬人。

景又於城東西各起土山以臨城,城內亦作兩山以應之,簡文以下皆親畚鍤。初,景至便望克定建鄴,號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不下,人心離沮,又恐援軍總集,衆必潰散,乃縱兵殺掠,交屍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剝,子女妻妾,悉入軍營。又募北人先爲奴者,並令自拔,賞以不次。朱異家黥奴乃與其儕踰城投賊,景以爲儀同,使至闕下以誘城內,乘馬披錦袍詬曰:“朱異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領軍。我始事侯王,已爲儀同。”於是奴僮競出,盡皆得誌。
侯景的儀同範桃棒私貪重賞,密報朝廷要帶兩千甲士來投降,用侯景的頭來領賞,他派文德主帥前白馬遊軍頭領陳昕夜間翻進城內,把情況密報。簡文帝報告武帝,武帝很高興,派人告訴桃棒,事成之後封他作河南王,並刻了銀券交給他。簡文帝怕是假的,猶豫不決。武帝發怒說:“接受投降本是常有的事,怎麼忽然生什麼疑心。”朱異、傅岐都請求朝廷接納他。簡文帝說:“我們憑借堅城自守,指望是外援,外援如來到,賊兵還有何難平定。如今開門接納桃棒,他的本心還難了解,一旦出什麼危險,後悔就來不及了。”桃棒又派人來說:“如今我隻帶領部下五百多人,如果到城門口,自己脫下盔甲,請朝廷放他們進城,事成之時,保擒侯景。”簡文帝見他這樣說便更加懷疑。朱異用手捶胸說:“今年國家完了!”不久桃棒的軍士魯伯和報告了侯景,侯景把桃棒及其部下全部下鍋煮了。

景食石頭常平倉既盡,便掠居人,爾後米一升七八萬錢,人相食,有食其子者。又築土山,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驅棰,疲羸者因殺以填山,號哭之聲動天地。百姓不敢藏隱,並出從之,旬日間衆至數萬。
這時候,邵陵王蕭綸率西豐公蕭大春、新淦公蕭大成、永安侯蕭確、南安鄉侯蕭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兵三萬人,從京口出發,直驅占據鍾山,侯景黨徒非常驚恐,都想逃散。侯景分派萬餘人拒戰,蕭綸在愛敬寺下把他們打得大敗。

景儀同範桃棒密貪重賞,求以甲士二千人來降,以景首應購,遣文德主帥前白馬遊軍主陳昕夜踰城入,密啓言狀。簡文以啓上,上大悅,使報桃棒,事定許封河南王,鐫銀券以與之。簡文恐其詐,猶豫不決。上怒曰:“受降常理,何忽致疑。”朱異、傅岐同請納之。簡文曰:“吾即堅城自守,所望外援,外援若至,賊豈足平。今若開門以納桃棒,桃棒之意尚且難知,一旦傾危,悔無及矣。”桃棒又曰:“今止將所領五百餘人,若至城門,自皆脫甲。乞朝廷賜容。事濟之時,保禽侯景。”簡文見其言愈疑之。朱異以手捶胸曰:“今年社稷去矣。”俄而桃棒軍人魯伯和告景,並烹之。
侯景起初聽說蕭綸兵到,嚇得臉上變色,等敗兵回來,說他人多勢盛,便更加害怕,下令在石頭城備船準備北渡。任約說:“離開家鄉萬裏,能跑到哪兒去呢?如若不能戰勝,咱們君臣同死算了,流落到荒山野嶺求條活命,我是不願這樣。”侯景於是留下宋子仙守營壘,自己帶領精兵抗拒蕭綸,在覆舟山北麵布陣,與蕭綸對峙。到晚上,侯景退回去,南安侯蕭駿率領數十名騎兵去挑戰,侯景回兵,蕭駿後退。當時趙伯超在玄武湖北布陣,見蕭駿後退,就率兵逃走,眾軍因此大亂,於是一敗塗地,蕭綸逃往京口。賊兵抓獲西豐公蕭大春、蕭綸的司馬莊丘慧達、直閣將軍胡子約、廣陵縣令霍亻雋等人,押到城下,逼他們喊話:“邵陵王已被俘了。”隻有霍亻雋一個人喊:“邵陵王隻是小受挫折,已保全軍隊退回京口,城中隻要堅守,援軍很快就到。”話沒說完,賊兵就用刀割破了他的嘴,侯景佩服他的忠義釋放了他。蕭正德又把他抓起來殺害。當天,鄱陽王的太子蕭嗣、裴之高兵到後渚,在蔡洲紮營。侯景分兵屯在南岸。

至是,邵陵王綸率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永安侯確、南安鄉侯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三萬,發自京口,直據鍾山。景黨大駭,鹹欲逃散,分遣萬餘人拒戰。綸大敗之於愛敬寺下。
十二月,侯景造各種攻城器具以及飛樓、撞車、登城車、鉤堞車、階道車、火車,都高數丈,一輛車有二十個輪子,排列在宮牆外,多路攻城。用火車燒城東南角大樓,並趁火勢攻城。城上也放火,把城下的攻城器具都燒毀,賊兵才退卻。當時,侯景的土山造成,城內的土山也造成了,派太府卿韋黯守西土山,左衛將軍柳津守東土山。山上建起蓮花狀的層樓,高四丈,用錦、氈、黑漆竹席包裹遮蔽。城內外山頭相距很近,朝廷招募敢死之士,穿上厚厚的戰袍鎧甲,取名叫“僧騰客”。配置在東西二山上。兩下裏近距交戰,鼓聲喊叫聲像開了鍋,晝夜不停。土山攻戰太苦,人們難以忍受,柳津命令開掘地道,搗毀城外土山,投擲雉尾火炬燒敵軍土山上的望樓。城外土山崩塌,山上敵軍多被壓死。賊兵又造蝦蟆車,運土石填護城壕,軍士爬上樓車,從四麵圍過來。城裏投擲石塊砸碎他們的樓車,賊兵死傷堆積城下。賊兵又扒毀城東南角,城內又砌起月牙形的彎城來防禦,賊兵才又退回。

景初聞綸至,懼形於色,及敗軍還,尤言其盛,愈恐,命具舟石頭將北濟。任約曰:“去鄉萬裏,走欲何之?戰若不捷,君臣同死。草間乞活,約所不爲。”景乃留宋子仙守壁,自將銳卒拒綸,陣於覆舟山北,與綸相持。會暮,景退還,南安侯駿率數十騎挑之。景回軍,駿退。時趙伯超陣於玄武湖北,見駿退,仍率軍前走。衆軍因亂,遂敗績。綸奔京口。賊執西豐公大春、綸司馬莊丘慧達、南合將軍胡子約、廣陵令霍雋等來送城下,逼令雲:“已禽邵陵王。”霍雋獨雲:“王小失利,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堅守,援軍尋至。”語未卒,賊以刀傷其口,景義而釋焉。正德乃收而害之。是日,鄱陽世子嗣、裴之高至後渚,結營於蔡洲。景分軍屯南岸。
材官將軍宋嶷降賊,給他們出主意,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宮殿前的禦街成了一片汪洋。侯景又燒南岸居民房舍和寺院,全都化為灰燼。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都趕來救援;鄱陽王太子蕭嗣、裴之高又渡過江來,柳仲禮在朱雀航南紮營,裴之高在南苑紮營,韋粲紮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兵丹陽郡,鄱陽王太子蕭嗣紮營小航南邊,都沿淮水建圍柵。到天明,侯景才發覺,於是登上禪靈寺門樓眺望,看到韋粲的營壘還沒合攏,就發兵過河攻擊,韋粲戰敗,侯景斬韋粲人頭到城下示眾。柳仲禮聽說韋粲戰敗,來不及披甲,帶領幾十人趕去。遇上賊兵,斬首數百,敵軍投水死的又有千餘人。仲禮深入敵陣,馬陷入汙泥,人也受了重傷。從此賊兵不敢登淮水南岸。

十二月,景造諸攻具及飛樓、橦車、登城車、鈎堞車、階道車、火車,並高數丈,車至二十輪,陳於闕前,百道攻城。以火車焚城東南隅大樓,因火勢以攻城。城上縱火,悉焚其攻具,賊乃退。是時,景土山成,城內土山亦成。乙太府卿韋黯守西土山,左衛將軍柳津守東土山。山起芙蓉層樓,高四丈,飾以錦罽,捍以烏笙,山峰相近。募敢死士,厚衣袍鎧,名曰“僧騰客”,配二山,交矟以戰。鼓叫沸騰,昏旦不息。土山攻戰既苦,人不堪命,柳津命作地道,毀外山,擲雉尾炬燒其櫓堞。外山崩,壓賊且盡。賊又作蝦蟆車,運土石填塹,戰士升之樓車,四麵並至。城內飛石碎其車,賊死積於城下。賊又掘城東南角,城內作迂城形如卻月以捍之,賊乃退。
邵陵王蕭綸又和臨城公蕭大連等從東路會集到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派他的太子蕭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趕來援助,在湘子岸前紮營;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接著趕到。不久鄱陽王太子蕭嗣、永安侯蕭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兵渡過淮水,攻破侯景東府城前的營柵,於是便在青溪東岸紮營。侯景派他的儀同宋子仙沿青溪西岸立營柵拒守。侯景的糧食逐漸吃完,百姓人相食已吃掉了十分之五六。

材官將軍宋嶷降賊,因爲立計,引玄武湖水灌台城,闕前禦街並爲洪波矣。又燒南岸居人營寺,莫不鹹盡。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皆來赴援;鄱陽世子嗣、裴之高又濟江。柳仲禮營朱雀航南,裴之高營南苑,韋粲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丹陽郡,鄱陽世子嗣營小航南,並緣淮造柵。及旦,景方覺,乃登禪靈寺門樓以望之。見韋粲營壘未合,度兵擊之,粲敗,景斬粲首徇城下。柳仲禮聞粲敗,不遑貫甲,與數十人赴之。遇賊,斬首數百,仍投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深入,馬陷泥,亦被重創。自是賊不敢濟岸。
起初,援兵到北岸,號稱百萬,百姓扶老攜幼盼望官軍。可官軍剛過淮水,競相搶劫,勒索金銀,他們紮營不前,互相猜疑。邵陵王蕭綸和柳仲禮對立甚於仇敵,臨城公蕭大連和永安侯蕭確關係如同水火,都無心作戰,侯景黨徒原來想脫身逃走的,聽說這情況也都不跑了。

邵陵王綸又與臨城公大連等自東道集於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繹遣世子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赴援,營於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繼至。既而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衆度淮,攻破賊東府城前柵,遂營於青溪水東。景遣其儀同宋子仙緣水西立柵以相拒。景食稍盡,人相食者十五六。
賊兵剛到時,城中力量隻夠守衛,掃平叛亂的事,要指靠援軍。後來內外被隔斷不通音訊,有個叫羊車兒的獻計,紮隻紙鴉用長繩係著,把武帝的敕令綁在上麵。簡文帝站在太極殿前,趁西北風把它放上去,希望能把信送到。群賊見了害怕,以為是什麼符咒製勝的方法,把它射了下來,情況就是如此危急。此時城中被圍日久,肉食斷絕,簡文帝的上等膳食,也隻剩下一個肉菜了。軍士們煮弩弓上的皮子,薰鼠捕雀充饑。殿堂上原來有很多鴿子聚集,這時全被殺吃了。當初,宮門要關閉時,公卿們怕吃不上飯,無論男女貴賤都出來背米,積有四十萬斛,收集各府中所藏錢帛五十億萬,都堆聚在德陽堂,魚鹽柴草準備得不夠,這時就扒了尚書省的房子當柴燒,把坐墊剁碎喂馬,吃完後又斷了食物。禦廚房甘露廚內有幹苔蘚,味道酸鹹,也分給戰士吃了。軍人殺了馬在皇宮和中央官署裏賣肉,中間還雜有人肉,吃了必定得病。賊兵又在水道裏下毒,於是城中漸漸流行腫脹疾病,人死了一大半。當初,侯景還沒渡江時,魏人就發出文告,強調侯景反複無常,猜疑殘忍,又說武帝似智實愚,要受侯景欺騙。如今遭受禍敗的狀況,全都像魏人所說,江南人都認為魏人的話是讖言。

初,援兵至北岸,衆號百萬。百姓扶老攜幼以候王師,才過淮,便競剝掠,征責金銀,列營而立,互相疑貳。邵陵王綸、柳仲禮甚於讎敵,臨城公大連、永安侯確逾於水火,無有鬥心。賊黨有欲自拔者,聞之鹹止。
當時侯景軍隊也在挨餓,不能再戰。東城有存糧,路被援軍阻斷,又聽說湘東王派荊州兵順江而下。彭城劉邈對侯景說:“大軍駐在這裏已久,城攻不下來,如今眾軍雲集,難以取勝。聽說軍糧不夠一月,運糧道路又被隔斷,城外再沒有好搶的了,就像嬰兒托在手掌上,如今實在就是這種情況。不如求和,保全軍隊退回去。”侯景和王偉商量,派任約到城北上書偽降,自封河南之地。武帝說:“我有死而已,怎能立這種和議。況且賊人凶險多詐,這話怎麼能可信。”不久城中一天比一天艱難,簡文帝就請求武帝說:“侯景圍攻緊迫,外麵既無援兵,如今打算許他講和,以後再作商議。”武帝大怒說:“和不如死。”簡文帝隻好說:“城下之盟,是奇恥大辱,既然如此,隻有不避刀箭,一決死戰。”武帝考慮了很久,對簡文帝說:“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要讓人千載恥笑。”於是就按簡文帝的意思辦了。

賊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蕩之事,期望援軍。既而中外斷絕,有羊車兒獻計,作紙鴉係以長繩,藏敕於中。簡文出太極殿前,因西北風而放,冀得書達。群賊駭之,謂是厭勝之術,又射下之,其危急如此。是時城中圍逼既久,膝味頓絕,簡文上廚,僅有一肉之膳。軍士煮弩熏鼠捕雀食之。殿堂舊多鴿群聚,至是殲焉。初,宮門之閉,公卿以食爲念,男女貴賤並出負米,得四十萬斛,收諸府藏錢帛五十億萬,並聚德陽堂,魚鹽樵采所取蓋寡。至是乃壞尚書省爲薪,撤薦銼以飼馬,盡又食飰焉。禦甘露廚有幹苔,味酸鹹,分給戰士。軍人屠馬於殿省間鬻之,雜以人肉,食者必病。賊又置毒於水竇,於是稍行腫滿之疾,城中疫死者太半。初,景之未度江,魏人遣檄,極言景反複猜忍,又言帝飾智驚愚,將爲景欺。至是禍敗之狀,皆如所陳,南人鹹以爲讖。
侯景要求割長江西部四州的地盤,並讓宣城王蕭大器出城給他送行,然後才能解圍過江。中領軍傅岐認為大器是皇位繼承人,不能答應侯景,誰再說讓大器去送侯景就應用劍斬了誰。侯景又要求讓石城公蕭大款出城送,朝廷答應下來。於是就在西華門外設壇,派尚書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蕭韶、兼散騎常侍蕭王差和於子悅、王偉登壇共盟。右衛將軍柳津從西華門領兵出城,侯景領兵從他的營柵門出來,和柳津遙遙相對,殺牲畜歃血而盟。

時景軍亦饑,不能複戰。東城有積粟,其路爲援軍所斷,且聞湘東王下荊州兵。彭城劉邈乃說景曰:“大軍頓兵已久,攻城不拔,今衆軍雲集,未易可破。如聞軍糧不支一月,運漕路絕,野無所掠,嬰兒掌上,信在於今。未若乞和,全師而反。”景乃與王偉計,遣任約至城北拜表僞降,以河南自效。帝曰:“吾有死而已,寧有是議。且賊凶逆多詐,此言雲何可信。”既而城中日蹙,簡文乃請武帝曰:“侯景圍逼,既無勤王之師,今欲許和,更思後計。”帝大怒曰:“和不如死。”簡文曰:“城下之盟,乃是深恥;白刃交前,流矢不顧。”上遲回久之,曰:“爾自圖之,無令取笑千載。”乃聽焉。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蕭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蕭退、西昌侯太子蕭..帶兵三萬到馬..洲,侯景怕北岸的軍隊自白下城而上,斷他過江的路,請朝廷把軍隊都召回南岸。於是朝廷下詔讓江北軍隊都移到江潭苑。侯景又奏稱:“永安侯蕭確、趙威方隔著圍柵一個勁兒罵我,說什麼‘天子他跟你訂盟約,我們還是要追擊你’。請把他們召回城,我就開拔。”朝廷便下令把他們都召回去。侯景遂即把東城的米運到石頭城,軍糧充足了。又上書說:“西岸來信,說高澄已占據壽春、鍾離,我無處安身,先暫借廣陵、譙州,等我把壽春、鍾離奪回來,馬上奉還朝廷廣陵、譙州。”

景請割江右四州地,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解圍濟江。仍許遣其儀同於子悅、左丞王偉入城爲質。中領軍傅岐議以宣城王嫡嗣之重,有輕言者請劍斬之。乃請石城公大款出送,詔許焉。遂於西華門外設壇,遣尚書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韶、兼散騎常侍蕭瑳與於子悅、王偉等登壇共盟。右衛將軍柳津出西華門下,景出其柵門,與津遙相對,刑牲歃血。
當時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駐軍武成,河東王蕭譽駐紮巴陵,前信州刺史桂陽王蕭忄造頓兵江津,都不肯向前。後來有詔書叫他們班師,湘東王要回去,中記室參軍蕭賁說:“侯景作為人臣,舉兵攻打皇宮,如今他如果解除武裝回去,不等他渡江,小孩子都能殺了他,他一定不會罷兵的。大王帶十萬大兵,還沒見賊兵就退回去,該怎麼說呢。”湘東王不高興。蕭賁是個剛直的人,常對湘東王不去救援不滿。他曾和蕭繹玩雙六,蕭繹該吃卻沒有下子,蕭賁一語雙關地說:“殿下看來全然沒有下的意思。”暗指他沒有順江而下解救朝廷之意。蕭繹對他深為忌恨,後來找借口殺了他。

南兗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衆三萬至於馬卬洲,景慮北軍自白下而上,斷其江路,請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軍並進江潭苑。景又啓稱:“永安侯、趙威方頻隔柵詬臣,雲‘天子自與爾盟,我終當逐汝‘。乞召入城,即進發。”敕並召之。景遂運東城米於石頭,食乃足。又啓雲:“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春、鍾離,便無處安足,權借廣陵、譙州,須征得壽春、鍾離,即以奉還朝廷。”
侯景已知援軍號令不統一,都不肯為朝廷出力,又聽說城中死的病的越來越多,估計一定會有人投降響應他。既退了湘東王等人的兵,又得到東城的糧米,王偉便對侯景進言:“大王作為人臣舉兵造反,包圍皇宮,已超過百日。威逼侮辱嬪妃公主,淩辱糟踏皇家宗廟,到了今日這步田地,還到哪裏去容身?望大王暫且還是靜觀待變。”侯景認為他說得對。就上表陳述武帝的十大過失。太清三年(549)三月初一早上,城內在太極殿前設壇,命兼太宰、尚書仆射王克等昭告天地神靈,說侯景違背盟約,舉烽火擂鼓呐喊。當初,台城被圍時,城內有男女十餘萬,披甲者三萬,到這時人已快病死完了,守城的隻有二三千人,還都是羸弱怯懦的。街上躺滿了死屍,無人掩埋,臭氣傳出好幾裏,死屍腐爛的汁水流滿了溝溝窪窪。這時羊鴉仁、柳仲禮、鄱陽王太子蕭嗣進軍到東府城北。營壘的圍柵還未建好,被侯景部將宋子仙戰敗,把砍下的頭擺在皇城下麵。侯景又派於子悅去求和,城內派禦史丞沈峻到侯景處。侯景沒有撤兵的意思,沈峻因此責備他,侯景大怒,馬上決開石闕前的口子放水,百路攻城,日夜不停。

時荊州刺史湘東王繹師於武成,河東王譽次巴陵,前信州刺史桂陽王慥頓江津,並未之進。既而有敕班師,湘東王欲旋。中記室參軍蕭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今若放兵,未及度江,童子能斬之,必不爲也。大王以十萬之師,未見賊而退,若何!”湘東王不悅。賁,骨鯁士也,每恨湘東不入援。嚐與王雙六,食子未下,賁曰:“殿下都無下意。”王深爲憾,遂因事害之。
十三日,邵陵王太子蕭堅的部下白曇朗、董勳華在城西北樓放賊入城,五更時,賊兵在城四周架上飛梯,一齊擁上,永安侯蕭確和他哥哥蕭堅力戰不能退敵。就跑回文德殿報告情況。眨眼功夫,侯景已派王偉、儀同陳慶來到,上殿謝罪說:“臣侯景與高氏有仇隙,所以來歸順投奔,每次上書啟奏都被扣壓不報告朝廷,因此入朝。而奸邪之人害怕被殺,便對我拚命阻攔,以至於興兵多日,臣罪該萬死。”武帝問:“侯景現在在哪兒?可召他前來。”侯景入朝,帶甲士五百人自衛,帶劍上殿。叩拜完畢,武帝神色不變,讓人引侯景坐三公的座位,問他:“你征戰日久,太勞累了吧。”侯景沒有吭聲。又問:“你是哪州人?怎麼來到這裏?”侯景又答不上來。他的隨從任約便替他回答。武帝又問:“你剛渡江時有多少人?”侯景答:“一千人。”問:“現在有多少人?”回答:“普天之下,都是我的人。”武帝低下頭不說話。侯景出來,對他的廂公王僧貴說:“我經常跨馬與敵對陣,刀箭交錯,心裏一點兒不覺得怕。如今看見蕭公,卻叫自己感到恐懼,難道不是天威難犯嗎。我不能再見他了。”出來到永福省見簡文帝。簡文帝坐著和他相見,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景既知援軍號令不一,終無勤王之效,又聞城中死疾轉多,當有應之者。既卻湘東王等兵,又得東城之米,王偉且說景曰:“王以人臣舉兵背叛,圍守宮闕,已盈十旬。逼辱妃主,陵穢宗廟,今日持此,何處容身?願且觀變。”景然之,乃表陳武帝十失。三年三月丙辰朔,城內於太極殿前設壇,使兼太宰、尚書仆射王克等告天地神隻,以景違盟,舉烽鼓噪。初,城圍之日,男女十餘萬,貫甲者三萬,至是疾疫且盡,守埤者止二三千人,並悉羸懦。橫屍滿路,無人埋瘞,臭氣熏數裏,爛汁滿溝洫。於是羊鴉仁、柳仲禮、鄱陽世子嗣進軍於東府城北。柵壘未立,爲景將宋子仙所敗,送首級於闕下。景又遣於子悅乞和,城內遣禦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無去意,浚因責之,景大怒,即決石闕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
當初,簡文帝作《寒夕詩》說:“雪花無有蒂,冰鏡不安台。”又有《詠月詩》道:“飛輪了無轍,明鏡不安台。”後人認為這是讖語詩,說“無蒂”,就是無帝。“不安台”,就是台城不安。“輪無轍”,因為邵陵王名綸,空有來救援之名。

丁卯,邵陵王世子堅帳內白曇朗、董勳華於城西北樓納賊。五鼓,賊四麵飛梯,衆悉上。永安侯確與其兄堅力戰不能卻,乃還見文德殿言狀。須臾,景乃先使王偉、儀同陳慶入殿陳謝曰:“臣既與高氏有隙,所以歸投,每啓不蒙爲奏,所以入朝。而奸佞懼誅,深見推拒,連兵多日,罪合萬誅。”武帝曰:“景今何在?可召來。”景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衛,帶劍升殿。拜訖,帝神色不變,使引向三公榻坐,謂曰:“卿在戎日久,無乃爲勞。”景默然。又問:“卿何州人?而來至此。”又不對。其從者任約代對。又問:“初度江有幾人?”景曰:“千人,”“圍台城有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土之內,莫非己有。”帝俛首不言。景出,謂其廂公王僧貴曰:“吾常據鞍對敵,矢刃交下,而意了無怖。今見蕭公,使人自懾,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出見簡文於永福省,簡文坐與相見,亦無懼色。
然後侯景屯兵西州,派偽儀同陳慶帶甲兵看守太極殿,把皇宮的輿服器玩、後宮嬪妃都搶個淨光,把王侯朝臣都集中起來送到永福省,撤掉皇帝與太子宮中侍衛。派王偉守武德殿,於子悅屯駐太極東堂,假借帝命下詔大赦,自立為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他的侍中、使持節、大丞相、河南王職務不變。

初,簡文寒夕詩雲:“雪花無有蔕,冰鏡不安台。”又詠月雲:“飛輪了無轍,明鏡不安台。”後人以爲詩讖,謂無蔕者,是無帝。不安台者,台城不安。輪無轍者,以邵陵名綸,空有赴援名也。
原來,城中堆積的屍體沒有功夫埋葬,還有死了沒有收殮,或者是將死未死的,侯景命令都把他們堆在一塊兒燒了,臭氣傳到十餘裏外。尚書外兵郎鮑正病重,賊兵把他也拉出來燒了,他在火裏掙紮翻騰,很久才死去。侯景又假借帝命下令讓州鎮長官各回本處,於是各路軍隊都解散回去。降蕭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各複其職。

既而景屯兵西州,使僞儀同陳慶以甲防太極殿,悉鹵掠乘輿服玩、後宮嬪妾,收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宮侍衛。使王偉守武德殿,於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詔大赦,自爲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其侍中、使持節、大丞相、王如故。
武帝雖然外表已屈服,而心懷憤恨。侯景想讓宋子仙當司空,武帝說:“調和陰陽,豈在這東西。”侯景又請讓文德主帥鄧仲為城門校尉,武帝:“不設這官職。”簡文帝又來奏請此事,武帝發怒說:“誰叫你來的!”侯景聽說了也不敢逼迫。後來每次要求辦什麼事,多不符合武帝意思而不被答應,於是武帝的膳食也被裁減克扣,武帝心中更加憂憤。五月,因病餓在文德殿駕崩。侯景保密不公布喪訊,暫時把靈柩放在昭陽殿,外邊的文武官員誰也不知道。過了二十多天,才把武帝靈柩抬到太極前殿,迎簡文帝即位。等把武帝葬在..陵時,讓衛士用大釘在風水緊要處釘上,想讓武帝斷絕後世。侯景假借朝廷命令赦免作奴婢的北方人,想讓他們給自己出力。當時東揚州刺史臨城公蕭大連、吳興太守張山乘都各守自己州郡,自南陵以南地方官各守其地,侯景的命令所能實行的地區,隻有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先是,城中積屍不暇埋瘞,又有已死未斂,或將死未絕,景悉令聚而焚之,臭氣聞十餘裏。尚書外兵郎鮑正疾篤,賊曳出焚之,宛轉火中,久而方絕。景又矯詔征鎮牧守各複本位,於是諸軍並散。降蕭正德爲侍中、大司馬,百官皆複其職。
六月,侯景在永福省殺蕭正德,封元羅為西秦王,元景襲為陳留王,各元姓子弟封王的有十餘人。委任柳仲禮為使持節、大都督,隸屬大丞相管轄,參與軍事。

帝雖外跡不屈,而意猶忿憤,景欲以宋子仙爲司空,帝曰:“調和陰陽,豈在此物。”景又請以文德主帥鄧仲爲城門校尉,帝曰:“不置此官。”簡文重入奏,帝怒曰:“誰令汝來!”景聞亦不敢逼。後每徵求,多不稱旨,至於禦膳亦被裁抑。遂懷憂憤。五月,感疾餒,崩於文德殿。景秘不發喪,權殯於昭陽殿,自外文武鹹莫之知。二十餘日,然後升梓宮於太極前殿,迎簡文即位。及葬修陵,使衛士以大釘於要地釘之,欲令後世絕滅。矯詔赦北人爲奴婢者,冀收其力用焉。時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據州,吳興太守張嵊據郡,自南陵以上並各據守。景製命所行,唯吳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十一月,百濟國使臣到此,見到城市已成廢墟,在端門外號哭,行路人看到的無不流淚。侯景聽說大怒,把他們關進小莊嚴寺,禁止出入。

六月,景乃殺蕭正德於永福省,封元羅爲西秦王,元景襲爲陳留王,諸元子弟封王者十餘人。以柳仲禮爲使持節、大都督,隸大丞相,參戎事。
大寶元年(550)正月,侯景借皇帝名義給自己加班劍隨從四十人,賜給自己前後部羽葆、鼓吹,設置左右長史、從事中郎四人。三月甲申日,侯景請簡文帝到樂遊苑水邊舉行沐浴儀式並設宴,在帳中暢飲三天。他的黨羽都帶了老婆孩子同去,皇太子以下,被命令都要騎馬射箭,射中的賞給金錢。第二天天快亮時,簡文帝要回宮,侯景拜伏苦苦請他留下,簡文帝不答應。他走以後,侯景就和溧陽公主一起在禦床上並排麵南而坐,文武群臣分列就座陪同飲宴。

十一月,百濟使至,見城邑丘墟,於端門外號泣,行路見者莫不灑泣。景聞大怒,收小莊嚴寺,禁不聽出入。大寶元年正月,景矯詔自加班劍四十人,給前後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從事中郎四人。三月甲申,景請簡文禊宴於樂遊苑,帳飲三日。其逆黨鹹以妻子自隨,皇太子以下,並令馬射,箭中者賞以金錢。翌日向晨,簡文還宮。景拜伏苦請,簡文不從。及發,景即與溧陽主共據禦床南麵並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四月十二日,侯景又叫簡文帝到西州去,簡文帝坐著沒有彩飾的車子,侍衛四百餘人。侯景那幫人帶數千鐵騎兩旁護衛。簡文帝到西州,侯景等人迎拜。簡文帝頭戴下屋白紗帽,身穿白布裙襖。侯景穿紫綢騎服,腰係金帶,和他的偽儀同陳慶、索超世等麵向西而坐。溧陽公主和她母親範淑妃麵向東坐。簡文帝聽到奏樂聲,淒然下淚。侯景起身問候說:“陛下為什麼不高興了呢?”簡文帝對他笑笑問:“丞相說索超世聽到這以為是什麼音樂?”侯景回答:“我尚且不知道,何況超世呢。”簡文帝就讓侯景起舞,侯景於是離席跟著弦樂唱起來。簡文帝又回頭讓淑妃歌舞,淑妃一再推辭才作罷。侯景又起來行禮,逼簡文帝跳舞。喝完酒眾人散去後,簡文帝坐在床上抱住侯景說:“我憐愛丞相。”侯景說:“陛下如不憐愛我,我怎能到這一步。”簡文帝讓人給他拿過來筌蹄,說:“我給你講經。”命侯景離開座席,讓他唱經。侯景問索超世什麼經最小,超世說:“隻有《觀世音》小。”侯景就唱:“爾時無盡意菩薩。”簡文帝大笑,到夜間才散。

四月辛卯,景又召簡文幸西州,簡文禦素輦,侍衛四百餘人。景衆數千浴鐵翼衛。簡文至西州,景等逆拜。上冠下屋白紗帽,服白布裙襦。景服紫紬褶,上加金帶,與其僞儀同陳慶、索超世等西向坐。溧陽主與其母範淑妃東向坐。上聞絲竹,淒然下泣。景起謝曰:“陛下何不樂?”上爲笑曰:“丞相言索超世聞此以爲何聲?”景曰:“臣且不知,豈獨超世。”上乃命景起舞,景即下席應弦而歌。上顧命淑妃,淑妃固辭乃止。景又上禮,遂逼上起舞。酒闌坐散,上抱景於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至此。”上索筌蹄,曰:“我爲公講。”命景離席,使其唱經。景問超世何經最小,超世曰:“唯觀世音小。”景即唱“爾時無盡意菩薩”。上大笑,夜乃罷。
當時江南饑荒嚴重,江州、揚州更厲害,旱災和蝗災連續而來,五穀不收,百姓流亡,死者遍地。父子兄弟合家流落江湖山野,到處野菜草根樹葉都被吃得淨光,有的雖暫時還有口氣兒,也早晚要暴屍山野。那些久未吃東西的人,都顴骨暴起,兩頰深陷,趴在床上。足不出戶的富貴人,都身穿羅綺,懷揣金玉,相互倚偎枕靠著等死。當時千裏斷絕炊煙,人跡罕見,白骨一堆堆如同山丘。而侯景刑罰暴虐,慘無人道,他在石頭城設立一個巨大的杵臼,有犯法的就放在裏邊搗死。東陽人李瞻起兵反侯景,被抓獲,送到建鄴,侯景先把他拉到大街上,砍斷手腳,剖開肚子,掏出肝腸。李瞻臉色不變,言笑自如,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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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延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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