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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 作者:班固  

卷四十四 傳·王貢兩龔鮑傳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於雒邑,伯夷、叔齊薄之,餓死於首陽,不食其祿,周猶稱盛德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為“不降其誌,不辱其身”也。而《孟子》亦雲:“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誌”;“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
當年,周武王討伐商紂王,滅掉商後,把象征國家政權的九鼎從商都遷到雒邑,伯夷、叔齊認為武王不忠不孝而恥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連周人尚且稱讚他們有高尚的品德。孔子認為他們二人很賢德,稱讚他們“不改變自己的誌向,不使自身遭到羞辱。”孟子也說:“聽到伯夷的風範,足以使貪婪的人變得廉潔,使懦弱的人樹立誌向;”“在百代之前振奮行為,令百代之後無不深受鼓舞,如若不是聖賢之人誰能如此呢?”

漢興有園公、綺裏季、夏黃公,甪裏先生,此四人者,當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後呂後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既至,從太子見,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
漢王朝興起後,有園公、綺裏季、夏黃公、角裏先生,這四個人在秦王朝統治天下時,逃避到商雒山深處,等待天下平定。漢高祖聽說後召見他們,他們沒有來。後來呂後采用留侯張良的計策,讓皇太子帶著絲織物,謙辭卑禮,用坐乘的小車將其迎接到自己身邊,輔佐自己。四人到來後,隨從太子見高祖,高祖敬重他們而待為上賓,太子也由此受到重視,地位於是得以穩固。這件事情詳細記載在《留侯傳》中。

其後穀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亻出而終。君平卜筮於成都市,以為:“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眾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裁日閱數人,得百錢足自養,財閉肆下簾而授《老子》。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餘萬言。楊雄少時從遊學,以而仕京師顯名,數為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杜陵李強素善雄,久之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強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歎曰:“楊子雲誠知人!”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業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盍勢諸名卿可幾?曰:君子德名為幾。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惡虖成其名!穀口鄭子真不詘其誌,耕於岩石之下,名震於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潔,其清矣乎!蜀嚴湛冥,不作苟見,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何以加諸?舉茲以旃,不亦寶乎!”
其後,穀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子,都能修身自重,不該穿的不穿,不該吃的不吃。漢成帝在位時,大舅大將軍王鳳以禮招聘子真,子真不應召,以不屈服而終。君子在成都街市上占卜算卦,他認為:“占卜雖然是低賤的職業,但是可以使眾人得到好處。有卜問邪惡不正之事的,就依照蓍草和龜甲向他言明利害。給做兒子的占卜,就依孝道解說;給做弟弟的占卜,曉以順服之理;給做臣子的占卜,以忠君的思想為依據。這樣因勢利導,引導不同的人們都走向善的方麵。遵從我的話的人,已有一大半了。”他每天衹接待幾個人,收入百錢能夠維持生活了就收攤,在家教授《老子》。並大量閱讀各種書籍,無不通曉,依照老子、莊周的理論,著書十餘萬字。楊雄年輕時曾從其遊學,後來在京師做官而名聲顯著,多次對朝廷賢德的官吏稱讚嚴君平的品行。杜陵人李彊一向和楊雄很好,後來做官為益州牧,高興地對楊雄說:“這下我真要得到嚴晝王了0”握雄說:“你要以禮待之,他這個人可見而不可屈為人所用。”李彊內心不以為然。待其到蜀地上任後,和君平以禮相見,卻始終不敢提出召其為屬吏的事,於是歎道:“楊子雲確實了解人啊!”嚴君平活到九十餘歲,到死都以占卜算卦為業,蜀地的人都熱愛和尊敬他,至今仍讚不絕口。後來楊雄著書言及當世之士,特別稱讚這兩個人。他評論說:“有人間:君子怕終身於世而無名可稱,何不以名卿之勢成就其名?我以為:君子自蓄其德,則名聲可立。梁、齊、楚、趙等諸侯王並非不富貴,可是用什麼來成就他們的名聲呢?穀El鄭子真不屈其誌,耕作於岩石之下,名聲卻響於整個京城,難道是因為其身為公卿嗎?難道是因為其身為公卿嗎?楚地兩龔白潔其身,有清明之名!蜀郡嚴君子深沉無欲,不為苟合取容之事,不操苟且求利之業,長久幽居而不改變自己的節操,即使是隨侯之珠、和氏之璧,又怎能與之相比呢?舉此人而用之,不也是國家的寶貝嗎?”

自園公、綺裏季、夏黃公、甪裏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嚐仕,然其風聲足以激貪厲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雲。
園公、綺裏季、夏黃公、角裏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等均未曾做官,然而他們的風範、名聲足以阻止貪婪、激勵世俗,為近古避世隱居之人。而如王吉、貢禹、兩龔之類,出仕與隱退都知依禮謙讓。

王吉字子陽,琅邪皋虞人也。少好學明經,以郡吏舉孝廉為郎,補若盧右丞,遷雲陽令。舉賢良為昌邑中尉,而王好遊獵,驅馳國中,動作亡節,吉上疏諫,曰:
王吉,字子陽,琅邪皋虞人。少時好學,精通經義,初為郡吏,舉孝廉被選為郎,補若盧右丞之位,後又改任雲陽縣令。舉賢良被任為昌邑中尉,昌邑王喜好遊獵,常常在國中驅馬奔馳,行為沒有節製,王吉因此尚書勸諫說: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裏,吉行五十裏,《詩》雲:“匪風發兮,匪車揭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說曰:是非古之風也,發發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今者大王幸方與,曾不半日而馳二百裏,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變。昔召公述職,當民事時,舍於棠下而聽斷焉。是時,人皆得其所,後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
臣下聽說古時候軍隊平常每日行進三十裏,為吉事而行進也衹五十裏。《詩經》有雲:“彼風疾發,彼車疾馳,環顧周道,心中哀傷。”意思是:疾發飄忽,這非古之有道之風;驅馬疾馳,這非古之有道之車。因此傷感。現今大王巡幸方與縣,不到半天就奔馳二百裏,很多百姓都荒廢了農事來修路牽馬,臣下以為,百姓不可多變。過去召公奭到任,正值農事繁忙,就在甘棠樹下辦公決事。當其時,人人各得其所,後世主人也追思他的仁義和恩德,以至於不砍伐造棵甘棠樹,以資紀念。《詩經》中《甘棠》之詩就是描寫這件事的。

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遊,馮式撙銜,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吒,手苦於箠轡,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寒之所偃薄。數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
大王您不好讀書學習而喜歡遊逸,整日倚著車欄駕車馭馬,奔馳不停,口舌因怒斥吆喝而倦怠,手臂因駕車馭馬而酸痛,身體因車馬顛簸而勞頓;清晨冒著霧露,白天披著塵埃;夏天為酷熱的暑氣所蒸烤,冬天被刺骨的寒冷侵迫。屢屢以弱弱的玉體去承受辛苦勞累的侵害,這種行為無益於延年益壽,也不利於仁義的增長。

夫廣夏之下,細旃之上,明師居前,勸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焉發憤忘食,日新厥德,其樂豈徒銜橛之間哉!休則俯仰詘信以利形,進退步趨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適神,於以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誌,體有喬、鬆之壽,美聲廣譽登而上聞,則福祿其輳而社稷安矣。
在寬敞明亮的房間裏,在精美華麗的氈毯上,德才兼備的老師在前麵諄諄教誨,勤學好問的學生在後麵孜孜苦讀,上論唐、虞之舊事,下及殷、周之盛況,考察仁德聖明之人的風範,學習治國安民的方法,悠然自得,發憤忘食,不斷增進和完善自己的道德修養,遣其中的樂趣愉悅又豈是駕車馭馬四處閑遊所能相比的呢!休息的時候就俯仰屈伸以活動身體筋絡,進出以步代車而行以結實雙腿,吐故納新以練五髒之氣,專心致誌集中意念以養精安神,用上述方法養生,難道還不能長壽嗎!大王您若真正用心如上行事,那麼就會心有堯、舜之誌,身有喬、鬆之壽;對您的讚譽之聲鵲起並上聞於天子,則將福祿齊至而國家安定。

皇帝仁聖,至今思慕未怠,於官館囿池弋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於屬則子也,於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不具者,於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臣吉愚戇,願大王察之。
當今聖上仁德聖明,先帝晏駕以來,他至今思慕不已,對行幸宮館園池以及出遊狩獵等玩樂之事都未嚐涉足,大王您應當時刻銘記這些,體察聖意。各諸侯骨肉中,沒有人比大王您與皇上的關係更親近的了,從親緣關係上看,大王是子輩,按君臣地位來論,大王是人臣,您是一身兼負著雙重的責任啊,處在這種地位,大王在施恩行義方麵稍有不周全的地方,被皇上知道了,對於繼承社稷江山並不是一件好事嗬。臣王吉我愚昧戇直,希望大王明察。

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尉甚忠,數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後複放從自若。吉輒諫爭,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
昌邑王劉賀雖然不守正道,但是還知道敬重禮遇王吉,因此他下令說:“我的修養品行不可能沒有懈怠之處,中尉王吉忠心耿耿,多次指正我的過失。因此,令謁者千秋賜給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幹肉五束。”這以後劉賀又放縱如常。王吉每每據理諫爭,很是盡了為人輔臣的義務,雖然沒有直接參與治理百姓,但封國之中沒有不敬重他的。

久之,昭帝崩,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暗,三年不言。今大王以喪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發。且何獨喪事,凡南麵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願大王察之。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嚐有過。先帝棄群臣,屬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繈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內晏然,雖周公、伊尹亡以加也。今帝崩,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豈有量哉!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一聽之,大王垂拱南麵而已。願留意,常以為念。”
過了很久,昭帝駕崩,他沒有太子,大將軍霍光執政,派遣大鴻臚宗正迎立昌邑王進京。王吉立刻上書告誡昌邑王說:“我聽說高宗居喪,三年不說話。現在大王您因喪事被征召,應日夜悲哀哭泣,千萬不要有其他舉動。況且,何衹是喪事應該如此,大凡南麵而王者又何曾有過多的言論呢?蒼天不言,四季仍依時更迭,世間百物照樣生息繁衍,希望大王明察。大將軍霍光仁愛而智勇,其忠直誠信的品德天下無人不曉,事奉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曾有過過失。先帝去世,將天下和幼孤托付於他,大將軍扶持尚在繈褓之中的幼主,頒布政令施行教化,維護了國家的安定,即使是周公、伊尹也不過如此。現今皇帝駕崩沒有繼承人,大將軍從可以繼承漢室宗廟的立場考慮,援引提拔迎立大王為君,其仁愛寬厚真是無可比擬啊!臣下希望大王事奉他、敬重他,國家政事皆聽從他的安排,您衹需無為而治南麵稱君就可以了。希望大王您考慮我的建議,並常放於心上。”

王既到,即位二十餘日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陷王大惡,皆下獄誅。唯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諫正得減死,髡為城旦。
昌邑王到京師後,即位二十餘天,就因行為淫亂而被廢黜。昌邑封國的大臣們因昌邑王在封國時不舉報其罪過,致使朝廷不知昌邑王的品行;又因作為臣下未能盡輔弼引導之職,致使昌邑王犯下大罪,都被下獄誅殺。衹有王吉和郎中令龔遂因忠誠剛直、屢次進諫而得以免死,被判剃發修築城池。

起家複為益州刺史,病去官,複征為博士、諫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於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
後來又起家複出任益州刺史,不久因病辭官。又被征為博士諫大夫。當時宣帝極力效法武帝,恢複了武帝時的典章製度,宮室、車乘、服飾等都超過昭帝時的規模。這時,許、史、王等幾家外戚也因得寵而尊貴,宣帝親自處理政事,並任用能幹的官吏。王吉上疏評論其得失說:

陛下躬聖質,總萬方,帝王圖籍日陳於前,惟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
陛下以尊貴之體親自總理各方事務,國家地圖與戶籍每天展列於眼前,一心一意想著國家政務,力求天下太平。每次韶書傳下,百姓都欣喜若狂,如獲新生。臣下認為,這些舉措雖然對於百姓來說可謂是最大的恩惠了,但還不能說是盡到了政務的根本。

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期會簿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想有所作為的君主不是世世都有的,公卿大臣有幸遇到這樣的時代,君主能聽從公卿大臣的建議和勸諫,但是卻沒有建立萬世基業的長遠計策,沒有造就出像夏、商、周三代盛世時那樣的明君聖主。隻注重於朝廷或官府的財物出入及訴訟斷案之類的事情,這不是建立太平社會的根本。

臣聞聖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遠。民者,弱而不可勝,愚而不可欺也。聖主獨行於深宮,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鹹言之。行發於近,必見於遠,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詩》雲:“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其本也。
我聽說聖明的君主宣揚德政流布教化,一定要從眼前開始做起。朝廷內部不整肅,就很難言及治理國家;君主身邊的人不正直,就很難教化遠方之人。百姓雖然弱小但卻不可欺淩,雖然愚昧,但卻不可蒙騙。聖主獨自高居深宮,行為舉措得人心則天下交口稱頌,失人心則天下議論紛紛。皇上的行為雖做在眼前,但影響卻很廣遠,因此應當謹慎地選擇身邊的左右輔臣和使官;左右輔臣是為匡正皇帝的言行而設置的,使官是為宣揚皇帝的恩德而設置的。《詩經》雲:“人才濟濟,文王得以安定天下。”造就是國家政務的根本。

《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由,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譎自在,故一變之後不可複修也。是以百裏不同風,千裏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刑罰亡極,質樸日銷,恩愛浸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非空言也。王者未製禮之時,引先王禮宜於今者而用之。臣願陛下承天心,發大業,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製,驅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竊見當世趨務不合於道者,謹條奏,唯陛下財擇焉。
《春秋》所推崇的以天子為中心的大一統政治,是全國各地風俗教化相同,九州方圓政令貫通劃一。如今那些平庸無能的官吏統治百姓,不是依靠世世都可以通行的禮義規範來進行教化,而僅僅依靠刑律法令來達到目的。那些想有所作為的官吏,又不能認真考察典章製度、禮義規範,而是按照自己的意誌穿鑿附會,各取所需,投機詭詐,任意妄為,因此,一旦形勢發生變化,便難以繼續推行其政令。於是便造成了百裏之內風俗不同,千裏之內教化各異,家家從事不同的事情,人人穿著各異的服色,奸詐欺騙爭相而生。濫用刑罰沒有窮盡,純樸的民風日益消失,恩愛的情感逐漸淡薄。孔子說“穩定政權、統治百姓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禮治”,這不是一句空話。作為一國之君,在尚未製訂出新的禮義製度的時候,應當選擇先代君王所訂禮義製度中適宜於當今情況的部分加以運用。臣下我希望陛下順承天道,奮創大業,與公卿大臣以及儒學之士一起共同考述舊禮,宣明王製,以仁義禮製治理天下,使百姓沐浴陛下之恩澤,安逸而長壽。這樣一來,何愁天下風俗教化比不上成、康之世,長治久安的國運比不上殷王武丁呢?臣下我個人認為當今社會中有些不符合禮義之道的地方,謹條列呈上,請陛下聖裁明擇。

吉意以為:“夫婦,人倫大綱,夭壽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聘妻送女亡節,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詘於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僣差,人人自製,是以貪財誅利,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冥冥,絕惡於未萌也。”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皋陶、伊尹,不仁者遠。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至於積功治人,亡益於民,此《伐檀》所為作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明視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雕<王緣>,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琅邪。
王吉認為“夫婦,是人類關係中最重要的一種關係,它關係到人的生老病死。現在世俗的人們結婚過早,尚未懂得為人父母的道理就有了孩子,因此不僅道德教化不易實施,而且人丁容易夭折。娶妻嫁女花費無度,貧苦人家無力承受,因此不敢多生育兒女。另外,漢朝各諸侯王娶公主,諸侯王國中的國人娶諸侯之女,這種製度使男人事奉女人,丈夫屈服於妻子,顛倒了陰陽之序,所以容易發生由女人引起的禍端。古時候,衣服車馬依據其擁有者地位的高低貴賤都有一定的規定,用以表彰賢德之人,區別上下尊卑,現今卻上下僭越混亂,人人自行其是,沒有一定的節度,於是人們貪圖財貨、追逐私利而不惜冒生命危險。周王朝之所以能夠做到不用刑罰而達到天下大治,是因為它將各種奸邪罪惡遏止在尚未產生之時啊。”王吉還說:“虞舜、商湯不任用三公九卿的世襲子弟,而選拔皋陶、伊尹為臣,這樣那些讒佞不仁之人就被疏遠了。如今允許官吏的子弟蒙蔭為官,他們大多驕傲蠻橫,不了解古今之事,至於積累功績,治理民眾,無益於百姓,造就是《詩經。伐檀》篇中所諷刺的現象。應當實行公開選拔,以征求賢能之人,廢除子弟以父兄而蒙蔭為官的製度。外戚及親朋故舊可以多給其資財,但不應當讓他們高居官位,應摒棄角抵之戲,減免樂府,裁減主管營造巧作的工匠,向天下明示崇尚節儉的決心。過去工匠不製造雕刻精美的器物,商人不流通奢侈浪費的貨物,並非這些工匠和商人獨具賢德,而是統治者政治教化的結果。天下百姓看到政府棄奢從儉的決心,就會回歸到農業這一根本上來,根本確立後,與之相關的工商末流也就能按正確的軌跡發展了。”王吉上疏的核心思想大體如此,皇上認為他的言論不切合實際,因此不太看重他。王吉於是藉口身體不適,返回家鄉琅邪。

始吉少時學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吉後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裏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裏中為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複還。”其厲誌如此。
當初王吉年輕時求學,曾居住於長安城內。東家有一棵很大的棗樹,其枝葉垂入王吉借住的庭院中,王吉的妻子摘了一些樹上的棗給王吉吃。王吉後來才知道棗子是從束家的樹上摘的,就休棄了自己的妻子。冬家知道這件事後就想砍掉那棵棗樹,鄰居們勸阻了他,並堅決地懇請王吉讓其妻子返家。裏中人就這件事說道:“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複還。”王吉對自身意誌的激勵由此可見。

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言其取舍同也。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征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複遣使者吊祠雲。
王吉與貢禹是好朋友,世人稱“王陽在朝為官,貢禹也將入仕”,就是說他們兩人進止誌趣相同。漢元帝即位不久,派使者征召貢禹和王吉入朝。王吉因為年紀大了,在途中染病去世,漢元帝哀悼他,又派出使者吊祭。

初,吉兼通《五經》,能為騶氏《春秋》,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駿以孝廉為郎。左曹陳鹹薦駿賢父子,經明行修,宜顯以厲俗。光祿勳匡衡亦舉駿有專對材。遷諫大夫,使責淮陽憲王。遷趙內史。吉坐昌邑王被刑後,戒子孫毋為王國吏,故駿道病,免官歸。起家複為幽州刺史,遷司隸校尉,奏免丞相匡衡,遷少府,八歲,成帝欲大用之,出駿為京兆尹,試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而薛宣從左馮翊代駿為少府,會禦史大夫缺,穀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考績用人之法,薛宣政事已試。”上然其議。宣為少府月餘,遂超禦史大夫,至丞相,駿乃代宣為禦史大夫,並居位。六歲病卒,翟方進代駿為大夫。數月,薛宣免,遂代為丞相。眾人為駿恨不得封侯。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複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亦何敢娶?”
當初,王吉兼通《五經》,熟悉騙氏《春秋》,以《詩經》、《論語》等教授學生,尤其愛好梁丘賀解說的《易經》,讓兒子王駿跟他學習。王駿舉孝廉任為郎。左曹陳鹹舉薦王駿說其父子二人都有賢德,通曉經義,德行修明,應當讓他們處於顯貴的地位,用以勉勵世俗之人。光祿勳匡衡也舉薦王駿,說他有見問即對,無所疑惑之材。於是,王駿被升任為諫大夫,並代表朝廷前去指斥批評淮陽憲王的不軌行為。後又改任趙國的內史。王吉因昌邑王之事受牽連被判刑以後,告誡子孫不要做諸侯王國的官吏,因此,王駿稱病,免官歸家。後從家中又起用為幽州刺史,升任司隸校尉,上奏罷免了丞相匡衡,後又改任少府。這樣過了八年,成帝準備委他以重任,讓他出任京兆尹,以此考察他處理政事的能力。在此之前,出任京兆尹的有趟廣漢、張敞、王尊、王章等人,直至王駿都有能幹的名聲,因此,京師人士稱讚說:“前有趙、張,後有三王。”當時,薛宣以左馮翊之職,接替王駿任少府,正好趕上禦史大夫之位空缺,穀永上奏說:“聖明的君王用人不聽虛名而重實效。用人之法皆須考察其功績,薛宣通過考察,很有政績。”成帝同意了穀永的意見,因此,薛宣任少府之職才一個多月,就被破格提升為禦史大夫,最後官至丞相。王駿則代替薛宣接任禦史大夫之職,二人同朝為官,並居高位。又過了六年,王駿病故,翟方進接替王駿為禦史大夫。又過了數月,薛宣被免職,翟方進代為丞相。眾人都為王駿未得封侯而感到遣憾。王駿為少府時,他的妻子死了,此後沒再續娶,有人問他何故,他說:“我無曾參之德,子無華、元之賢,怎敢再取?”

駿子崇以父任為郎,曆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以河南太守征入為禦史大夫數月。是時,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養長信宮,坐祝詛下獄,崇奏封事,為放言。放外家解氏與崇為婚,哀帝以崇為不忠誠,策詔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故逾列次。在位以來,忠誠匡國未聞所由,反懷詐諼之辭,欲以攀救舊姻之家,大逆之辜,舉錯專恣,不遵法度,亡以示百僚。”左遷為大司農,後徙衛尉、左將軍。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罷,崇代為大司空,封扶平侯。歲餘,崇複謝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國。歲餘,為傅婢所毒,薨,國除。
王駿之子王崇蒙父蔭而任為郎,曆任刺史、郡守之職,治政有能幹的名聲。建平三年,在河南太守任上時被征召入朝為禦史大夫數月。當時,漢成帝之舅安成恭侯的夫人放喪夫寡居,被供養於長信宮中,因犯巫蠱祝詛之罪而下獄,王崇上奏密封章疏,為放求情。放的娘家解氏和王崇是姻親之家,因此,漢哀帝認為王崇對皇帝不忠誠,於是製策韶誡王崇說:“我因你家有累世之美名,故而破格選用你。可是你就任以來,沒有做出什麼忠誠扶國之舉,反而出此奸詐的言辭,想以此拯救開脫你的姻親之家,這是大逆之罪,你行為專斷放肆,不遵循法度,不足以作百官的表率。”於是將王崇降職為大司農,後來又改任衛尉左將軍。漢平帝即位後,王莽把持朝政,大司空彭宣上書請求告老歸鄉,得以獲準,王崇便取代他繼任大司空之職,被封為扶平侯。過了一年多時間,王崇也稱病請求辭官歸鄉,其實他們都是為了躲避王莽,王莽便讓王崇前往扶平侯的封地養老。過了一年多時間,王崇被侍婢毒害而死,其封國也隨之被廢。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極為鮮明,而亡金銀錦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不畜積餘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
王氏家族自王吉至王崇,幾世皆有清廉之名,然而若以才學名聲論子孫都稍遜於其父祖,但官位卻是越來越高。王氏幾代都喜好車馬衣服,他們的衣食住行都極為講究,十分出眾,但卻沒有金銀錦繡等物品。每次搬家遷徙時,車上所載的不過是一口袋替換衣物而已。他們不存儲多餘的財物。離官家居時,也是布衣蔬食。天下之人都佩服他們的清廉,卻又對其衣食車馬如此講究感到十分奇怪,因此民間都傳說“王陽會變金術”。

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潔行著聞,征為博士、涼州刺史,病去官。複舉賢良為河南令。歲餘,以職事為府官所責,免冠謝。禹曰:“冠一免,安複可冠也!”遂去官。
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以精通經義,品行端正而著稱,被征召為博士,任涼州刺史,因病辭官。後來被推舉為賢良任河南令。遇了一年多,因公事被府官指責,被迫脫帽謝罪。貢禹說:“帽子一旦摘下,豈能再戴!”於是辭官而去。

元帝初即位,征禹為諫大夫,數虛己問以政事。是時,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
漢元帝即位不久,征召貢禹為諫大夫,多次屈尊向他詢問政事。當時,年成不好,農業歉收,天下郡縣王國處境困窘,貢禹上奏說:

古者宮室有製,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牆塗而不雕,木摩而不刻,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十裏,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無它賦斂徭戍之役,使民歲不過三日,千裏之內自給,千裏之外各置貢職而已。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並作。
古時候宮室有一定的規格製度,宮女不超過九人,飼養的馬匹不超過八匹;宮牆衹粉刷而不繪畫,木料衹打磨光滑而不雕刻;車輿器物等也都不用顏色圖畫來紋飾,皇家的園林方圓不超過幾十裏,並與老百姓共同享用;任用賢能之人,衹收取相當於百姓收入十分之一的賦稅,除此之外不再有其他的賦斂以及勞作戍邊之役,役使百姓,每年不超過三天,以京畿為中心,千裏之內的賦稅天子取以自供,千裏之外則依據其出產確定一定的種類和數量,讓他們按時入貢而已。因此,天下百姓豐衣足食,對君王的感戴與頌揚之聲處處可聞。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儉,宮女不過十餘,廄馬百餘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器亡雕文金銀之飾。後世爭為奢侈,轉轉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褲刀劍亂於主上,主上時臨潮入廟,眾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僣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僣矣?”
到高祖、孝文、孝景皇帝之時,仍能遵循古製,勤儉節約,宮女不過十餘人,廄中馬匹不過百餘匹。孝文皇帝穿厚繒做的衣服,獸皮做的鞋,所用器物沒有雕刻繪畫金鑲銀嵌等裝飾。後世的人卻爭相競賽奢侈,輾轉發展,曰益嚴重,臣下也爭相仿效,衣褲鞋帽以及所佩刀劍等沒有一定的規製,混亂而僭越主上,主上經常上朝入廟,眾人竟很難從車乘服飾上辨別上下尊卑,這種情形很不應當。然而,那些人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奢侈僭越,正如魯昭公所言:“我哪裹有僭越之處啊?”

今大夫僣諸侯,諸侯僣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亂,矯複古化,在於陛下。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焉。《論語》曰:“君子樂節禮樂。”方今宮室已定,亡可奈何矣,其餘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一歲費數巨萬。蜀廣漢主金銀器,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東西織室亦然。廄馬食粟將萬匹。臣禹嚐從之東宮,見賜懷案,盡文畫金銀飾,非當所以賜食臣下也。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為大饑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饑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食。人至相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甚怒至,乃日步作之。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固當若此乎!天不見耶?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千人,以填後宮。及棄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金錢財物,鳥、獸、魚、鱉、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臧之,又皆以後宮女置於園陵,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晏駕,光複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惡有所言,群臣亦隨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過度,諸侯妻妾或至數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十人,是以內多怨女,外多曠夫。及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
現今大夫僭越諸侯,諸侯僭越天子,天子超越天道的情況由來已久了。承接衰微的局麵,挽救混亂的禮製,恢複古代的教化,這一切都指望陛下您了。臣下我認為,要完全恢複到太古時代的情形已很難做到了,最好是適當仿效上占以自我約束。《論語》說:“君子樂節禮樂。”現在宮室已建成,無可奈何,沒法更改了,其他方麵可盡量節儉。過去在查地為天子製作服裝的三服官,每年送來的服裝不過十竹箱,現在齊地的三服官用工各數千人,一年花費好幾萬。蜀郡的廣漢主造金銀器皿,每年費用各五百萬。少府所屬三工官官費年耗五千萬,東西織室也是如此。廄棚內食粟之馬將近萬匹。我曾經跟隨您到太後宮,太後賞賜我酒席,所用酒杯、幾案都繪有花紋和金銀裝飾,這些都不適合用來賜宴臣下。太後宮的花費也是不可勝計的。天下的老百姓之所以出現因饑餓而喪命,其原因就在於此。現在百姓因饑荒而死,死後又無力安葬,屍骨被豬狗所食,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情況。與之相反,宮中馬廄中的馬匹卻因終日飽食粟米,致使人們為其過於肥壯而發愁,並且擔心它精力旺盛而容易發怒,便天天讓它遛達活動,用以消耗它過剩的精力。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難道就該如此嗎!蒼天難道沒長眼嗎?漠武帝當政時,又多搜羅美色的女子數千人,用以充實後宮。待其駕崩後,昭帝年紀尚小,霍光把持朝政,不懂得禮教的正道,妄自大量收藏金錢財物,以及烏獸魚鱉牛馬虎豹等生禽,共一百九十種,都作了武帝的隨葬品,全部埋入地下,又把後宮女子安置在園陵守節,極大地歪曲了禮製,違背了天道人心,同時也未必符合武帝的心願。昭帝駕崩時,霍光又是如此行事。到孝宣皇帝去世時,陛下您也沒有表示更改前製的意思,臣下們也就依舊例行事,實在是令人痛心啊!所以使得天下之人都承此風,娶女都大大超過了限度,諸侯的妻妾有的多至數百人,一些豪富和官宦之家,白養歌妓至數十人,於是便出現了宮內府內多怨女,宮外府外多曠夫的情況。至於人們的喪葬,都是不惜空虛地上,而將物品大量隨葬地下。這種種令人痛心的現狀,其根源起於主上,其罪過卻在於臣下因循舊例的行為。

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乘輿服禦器物,三分去二。子產多少有命,審察後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餘悉歸之。及諸陵園女亡子者,宜悉遣。獨杜陵宮人數百,誠可哀憐也。廄馬可亡過數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為田獵之囿,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複其田,以與貧民。方今天下饑饉,可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聖人,蓋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故《詩》曰:“天難諶斯,不易為王”;“上帝臨女,毋貳爾心。”“當仁不讓”,獨可以聖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指,隨君上下,臣禹不勝拳拳,不敢不盡愚心。
希望陛下您深入考察上古之道,遵循其節儉的風尚,大量削減車乘服飾禦用器物,削減去三分之二。子嗣多少本由命定,陛下應審察後宮女子,選擇其中賢德者留下二十人,其餘的都讓她們回歸自己的家中。各陵園內守節女子中沒有子嗣的,也應都遣返其家。僅杜陵內就有宮女數百人,實在讓人哀憐。宮中馬匹不要超過數十匹。衹保留長安城南苑地作為田獵的場所,自城西南至山西乃至鄂等地的苑囿都恢複為農田,分配給貧苦百姓。現今天下百姓遭受饑饉之苦,難道可以不大量削減自己衣食住行的費用,以救濟百姓,順應天意嗎?天生聖人,就是為了天下民眾,並非祇讓聖人自行歡樂而已。因此,《詩經》有言道:“天意難承,為君不易;”“上天時時監察著你,不可心懷二意”。《論語》雲“當仁不讓”,做皇帝的衹可以聖人之心參諸天地法則,譬照往古賢哲,而不應和臣下討論。如果臣下曲意奉迎,衹會按照君王的意誌行事,我貢禹一腔拳拳之忱,不敢不盡我的一片心啊。

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仆減食穀馬,水衡減食肉獸,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
漢元帝很欣賞貢禹的忠誠,采納了他的建議,於是下韶令太仆減少了食穀的馬匹,令水衡減少了供觀賞的食肉的禽獸,並把宜春下苑的土地劃出來分配給貧民耕種,又廢罷了角抵等遊戲和齊地的三服官。升任貢禹為光祿大夫。

頃之,禹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訾不滿萬錢,妻子糠豆不贍,裋褐不完。有田百三十畝,陛下過意征臣,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至,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俸錢月九千二百。廩食太官,又蒙賞賜四時雜繒、綿絮、衣服、酒肉、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醫臨治,賴陛下神靈,不死而活。又拜為光祿大夫,秩二千石,俸錢月萬二千。祿賜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誠非草茅愚臣所當蒙也。伏自念終亡以報厚德,日夜慚愧而已。臣禹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耳目不聰明,非複能有補益,所謂素餐屍祿洿朝之臣也。自痛去家三千裏,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為臣具棺槨者也。誠恐一旦蹎仆氣竭,不複自還,洿席薦於宮室,骸骨棄捐,孤魂不歸。不勝私願,願乞骸骨,及身生歸鄉裏,死亡所恨。”
不久,貢禹上書說:“當初我年老貧窮,家財總計不到萬錢,妻子兒女粗食不能裹腹,粗布衣服尚不蔽體。有田地一百三十畝,蒙陛下錯愛征召我,我賣掉百畝田地購置車馬以奉詔。到達京城後,被拜為諫大夫,官秩八百石,薪俸錢每月九千二百。太官供給飲食,又承蒙賞賜四時所用之布匹衣服、酒肉以及各種果物,恩德深厚。我曾患疾病,陛下派禦醫屈尊診治,仰仗陛下神靈得以不死而活。又被升為光祿大夫,位居二千石,薪俸錢每月一萬二千。俸祿賞賜更多了,家境日漸富裕,身位曰益尊貴,這實在不是像我這樣的草澤愚臣所應當蒙受的榮光。我私下常想,終究沒有辦法報答陛下的大恩大德,惟有日夜慚愧而已。如今我賤齡已八十有一,氣血衰竭,耳已不聰,目已不明,不可能對國家對朝廷有所貢獻了,衹是所謂空食俸祿,有損朝廷形象的廢人罷了。我又暗自傷心離家三千裏,衹有一個剛年滿十二歲的兒子,沒有人能在家為我置辦棺槨,養老送終。真怕一旦跌倒氣絕,不能再活過來,玷汙了宮室的席子,屍骨棄於異鄉,孤魂歸不了故裏。懷此私願,十分希望能辭去官職,返回故裏,若能如願,便死而無憾了。”

天子報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守經據占,不阿當世,孳孳於民,俗之所寡,故親近生,幾參國政。今未得久聞生之奇論也,而雲欲退,意豈有所恨與?將在位者與生殊乎?往者嚐令金敞語生,欲及生時祿生之子,既已諭矣,今複雲子少。夫以王命辨護生家,雖百子何以加?傳曰亡懷土,何必思故鄉!生其強飯慎疾以自輔。”後月餘,以禹為長信少府。會禦史大夫陳萬年卒,禹代為禦史大夫,列於三公。
元帝批示說:“朕因為先生有伯夷之廉潔,史魚之剛直,遵循經義據守古道,不盲目趨從世風,孜孜不倦為民請命,為當今俗世少見之高尚賢良之人,因此而親近先生,希望先生參與國政。如今還未來得及多聽聽先生的驚世之論,先生卻說要隱退,難道是先生有什麼遺憾不順心的事嗎?還是因為和當朝其他官吏誌趣不投呢?以前朕曾指示金敞轉告您,想在您在世之時就讓您的兒子蒙蔭食祿,您已經明白朕的心意了,現在卻又說兒子年少,無人為您養老送終。以天子之命護佑先生的家庭,即使有一百個兒子又怎能相比呢?俗話說‘勿懷土,,先生又何必日夜思念故鄉呢!請先生多進飲食小心生病,保重身體。”此後一個多月,任貢禹為長信少府。適逢禦史大夫陳萬年逝世,貢禹便接替他為禦史大夫,列於三公之位。

自禹在位,數言得失,書數十上。禹以為古民亡賦算口錢,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於民,民產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至於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
自貢禹在朝為官後,多次評論政事得失,上書數十次。貢禹認為,古時人民沒有賦算口錢的負擔,從漢武帝征伐周邊少數民族起,開始向老百姓征收重賦,百姓生養兒子長到三歲,便要開始交納口錢,因此百姓十分困苦,以至於出現生下兒子便殺死的現象,實在是很悲慘可憐。應當規定小孩七歲換牙以後再交口錢,年滿二十歲再開始交納賦稅。

又言古者不以金錢為幣,專意於農,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饑者。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十萬人已上,中農食七人,是七十萬人常受其饑也。鑿地數百丈,銷陰氣之精,地臧空虛,不能含氣出雲,斬伐林木亡有時禁,水旱之災未必不由此也。自五銖錢起已來七十餘年,民坐盜鑄錢被刑者眾,富人積錢滿室,猶亡厭足。民心動搖,商賈求利,東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歲有十二之利,而不出租稅。農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土,手足胼胝,已奉穀租,又出稿稅,鄉部私求,不可勝供。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窮則起為盜賊。何者?末利深而惑於錢也。是以奸邪不可禁,其原皆起於錢也。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無複以為幣。市井勿得販賣,除其租銖之律,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一歸於農,複古道便。
貢禹又說古時候不以金錢為貨幣,專心於農事,因此,一人不耕作,定有因此而挨餓的人。現在漢家實行鑄錢,並且諸鐵官都紛紛設置官吏和差役刑徒,遣派他們開鑿礦山,挖掘鋼,一年費工十萬人以上,平均一個中等勞力的農夫可養活七個人,這樣一來,每年就有七十萬人經常遭受饑餓之苦。鑿地數百丈,破壞了陰氣之精,地藏空虛,不能含氣出雲,砍伐樹木森林沒有季節時令的限製,水旱之災未必不是由此而產生的。自從開始鑄五銖錢至今已有七十餘年,百姓犯私自鑄錢之罪而被判刑者甚多,富貴之家積錢滿室,尚不滿足。民心動搖,商買追逐財利,在東西南北四麵八方使用各種手段,享受著精美的衣服食品,每年獲取十分之二的利潤,卻不用交納租稅,而農夫父子卻暴露於田野之中,不避寒暑,拔草碎土,手腳都長滿了老繭,已交了穀租,又要交禾稈稅,鄉部之吏還有各種名目的搜刮勒索,不可勝供。因此人們都拋棄務農本業而追逐商賈末業,從事農業生產者不到總人口的半數。天子雖賜給貧苦農民以田地,但他們還是將它賤價賣掉以從事商買之業,窮困之極就起而為盜賊。這是什麼原因呢?末業利大而人們易受金錢誘惑!因此,奸宄邪惡之事屢禁不止,其根源都在於金錢。要消除種種奸邪的現象,就必須禁絕產生奸邪的根源,應當罷除掌管采掘珠玉金銀及鑄錢的官吏,不再鑄造貨幣。禁止賤買貴賣的市場交易,廢除原有的計百物之銖兩抵租稅的法律,租稅、俸祿及賞賜都用布帛和穀物,使百姓都歸於農桑,追遵古法,於國於政都為便利。

又言諸離宮及長樂宮衛可減其太半,以寬徭役。又諸官奴婢十萬餘人戲遊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巨萬,宜免為庶人,廩食,令代關東戍卒,乘北邊亭塞候望。
貢禹又建議說各處行宮別館以及長樂宮的戍衛人員可以削減一大半,以減輕百姓的徭役負擔。再有各官府的奴婢計有十餘萬人,他們終日遊戲玩耍,無所事事,還要靠征收百姓的賦稅來供給他們衣食,每年費用達五、六萬之巨,應當將他們免去奴婢身份成為庶人,給予其食,讓他們代替關東戍卒,駐紮北邊亭塞擔任偵察戍衛之職。

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
貢禹又想奏請皇上下令讓各部門自侍中以上的近臣之家,不得私自販賣貨物,與民爭利,有違犯規定者,就免官削爵,不得再入仕途。

孝文皇帝時,貴廉潔,賤貪汙,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疑者以與民,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辟地廣境數千裏,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亡命者眾。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吏書習於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奸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義而有財者顯於世,欺謾而善書者尊於朝,悖逆而勇猛者貴於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複攘臂為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桀,處奸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誅不行之所致也。
貢禹還說:孝文皇帝時,崇尚廉潔,鄙視貪汙,商買之人,入贅之婿,以及官吏中有貪汙、受賄行為者,都禁錮終身,不得為官,獎賞善行,懲罰惡人,不偏袒親戚,罪證確鑿者按律誅殺,罪證不能肯定者,從輕發落,沒有贖罪的規定,因此,令行禁止,天下大治,全國共審理和判決案件四百起,和無人犯法,刑法閑置不用沒什麼區別。漢武帝即位之初,尊重賢才,任用士人,開拓疆域數千裏,他認為自己功績盛大,威望很高,於是開始奢侈縱欲,費用不足,就變更各種舊有規製,使犯法者可以用錢物來贖罪,交納一定的穀物就可以補為官吏,於是,天下奢侈之風盛行,吏治混亂,百姓貧困,盜賊蜂起,亡命之徒Et眾。各郡國害怕禍殃及身,就選擇精通掌故、長於為文、熟悉賦稅簿籍、善於巧言蒙騙上級官府的人為高官;奸邪之事屑出不窮,便舉用凶狠而能控製百姓者、能以苛刻暴虐手段脅迫人屈服者,讓他們身居要職。因此無義而有財者顯赫於世間,欺詐而善書者尊貴於朝廷,逆亂狂妄而凶狠無畏者位居高職。所以,民間流傳著這樣的話:“要孝悌何用?錢財多就光榮。要禮義何用?善於為文就能顯貴。要謹慎何用?凶狠暴虐就能做官。”於是,受過黥、劓、髡、鉗等各種刑罰的人也在世間奮起參政,行為雖如同豬狗,卻家境富有,勢力強大,頤指氣使,造就是所謂賢能之人。於是,做官而致富者被視為英雄豪傑,奸詐而得利者被稱為壯勇之士。哥哥勸勉弟弟,父親鼓勵兒子,爭蹈其途,社會風氣的敗壞,已到了如此地步!考察其原因,都是由於犯法允許贖罪,求士得不到真正的賢能,郡國長官貪圖錢財和私利,誅罰措施實行不力的緣故。

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臧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孔子,匹夫之人耳,以樂道正身不解之故,四海之內,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況乎以漢地之廣,陛下之德,處南麵之尊,秉萬乘之權,因天地之助,其於變世易俗,調和陰陽,陶冶萬物,化正天下,易於決流抑隊。自成、康以來,幾且千歲,欲為治者甚眾,然而太平不複興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義廢也。
現今要想振興社會,達到大治,使天下太平,就應當廢除贖罪的法律。諸侯國相和郡守選拔舉薦人才情況不屬實,以及有貪贓行為的,要堅決誅殺,不能僅僅免官而已,這樣一來,則人人爭相盡力為善,推崇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唾棄商賈貨利之人,進薦舉用真正賢能而廉潔的人,天下就會得到大治。孔子祇是一個普通的百姓,因為他一心向道,修身不懈,以致四海之內,天下之君,莫不以孔子之言為判斷是非的標準。何況以漢朝如此遼闊之地域,又有陛下如此深厚的德行,身居國君的尊貴地位,執掌天下大權,藉天地之佑助,要改變世事革易民俗,調和陰陽,化育萬物,匡正天下,實比開通河道泄流,製止將墜之物還容易。自盛、塵以來,至今已將近一千年了,其間想要治理天下的人很多,然而,太平盛世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是為什麼呢?就是因為舍棄了法度而放縱私欲,奢侈風行而仁義消亡。陛下若誠心追念高祖創業的艱辛,完全效法太宗治國之法,端正自己的言行以表率臣下,選擇賢德之士來輔佐自己,納進忠正之士,懲處奸臣,遠離阿諛諂佞之人,放出各園陵中的女子,罷除歌舞雜伎,杜絕靡靡之音,撤去多餘的裝飾幔帳,摒棄華而不實之物,進行勤儉節約的教化,引導天下百姓都回歸於農業生產,如此堅持不懈,那麼三皇、五帝之盛世偉績皆可比及。陛下若能留意並審察於此,乃天下之大幸。

陛下誠深念高祖之苦,醇法太宗之治,正已以先下,選賢以自輔,開進忠正,致誅奸臣、遠放諂佞,赦出園陵之女,罷倡樂,絕鄭聲,去甲乙之帳,退偽薄之物,修節儉之化,驅天下之民皆歸於農,如此不解,則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天子奏書批轉發下,詔令百姓生孩子七歲後再開始交納口錢,這個規定自此開始。又廢除了上林宮館中那些很少有機會臨幸的處所,裁減了建章、甘泉宮的衛兵,將各諸侯王廟的衛兵減少一半。其他方麵雖沒有完全聽從貢禹的建議,但元帝很嘉獎他的忠質耿直之心。貢禹又上疏,要求罷除郡國之廟,製定漢家宗廟親盡則毀的禮製,都未能實行。

天子下其議,令民產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又罷上林宮館希幸禦者,及省建章、甘泉宮衛卒,減諸侯王廟衛卒,省其半。餘雖未盡從,然嘉其質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定漢宗廟迭毀之禮,皆未施行。
貢禹任禦史大夫幾個月後去世,元帝賜錢百萬,任其子為郎,官至束郡都尉。貢禹逝世後,元帝追思他的建議,最終下韶罷除了郡國之廟,確定了親盡廟毀的製度。但是這些舉措遭到了當時一些學識淵博的儒生的非議,事情詳見《韋玄成傳》。

為禦史大夫數月卒,天子賜錢百萬,以其子為郎,官至東郡都尉。禹卒後,上追思其議,竟下詔罷郡國廟,定迭毀之禮。然通儒或非之,語在《韋玄成傳》。
兩龔都是楚國人,龔勝字君賓,龔舍字君倩。兩人是好朋友,同以有節操而著名當世,因此,世人稱之為楚兩龔。兩龔少時都好學而通曉經義,龔勝為郡吏,龔舍沒有做官。

兩龔皆楚人也,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二人相友,並著名節,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明經,勝為郡吏,舍不仕。
過了很長時間,楚王準備進京朝見天子,他聽說龔舍名望很高,就聘請他為常侍,龔舍不得已隻好跟隨楚王入朝,回到王國後他堅決請求辭職,希望集中精力完成其學業,於是又來到長安。龔勝為郡吏,三次被舉為孝廉,但因為是王國的人,不能擔任宮中宿衛。後補為吏,兩次任為尉,一次任為丞,每次龔勝都是到任不久就辭官而去。後來被州舉薦茂才,任重泉縣令,因病辭官。大司空何武、執金吾閻崇舉薦龔勝,漢哀帝在做定陶王時就已聞其名聲,於是征召龔勝為諫大夫。龔勝入京由人導引謁見哀帝時,向哀帝推薦了龔舍以及亢父的寧壽、濟陰的侯嘉,哀帝下詔令全部征召入朝。龔勝說:“我看見國家征召醫生和巫師時,常常為他們準備車乘,征召賢德之人也應當為他們準備車馬。”哀帝問:“你是乘自己的車來的嗎?”龔勝說:“是的。”於是,哀帝下令為被征召者準備車馬,前往迎接。龔舍、侯嘉奉韶而來,都任為諫大夫。寧壽稱病未至。

久之,楚王入朝,聞舍高名,聘舍為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願卒學,複至長安。而勝為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衛補吏,再為尉,一為丞,勝輒至官乃去。州舉茂才,為重泉令,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金吾閻崇薦勝,哀帝自為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征為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甯壽、濟陰侯嘉,有詔皆征。勝曰:“竊見國家征醫巫,常為駕,征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耶?”勝曰:“唯唯。”有詔為駕。龔舍、侯嘉至,皆為諫大夫。甯壽稱疾不至。
龔勝身居諫官之職後,多次上書求見,陳述百姓貧困,盜賊繁多,官吏不良,世風淡薄,災異屢現,不能不擔憂警醒。國家規製用度過於寬奢,刑罰過於嚴峻,賦斂過於苛重,應當以節儉寬鬆表率天下。其言論宗旨是闡述王吉、貢禹之意。任諫大夫兩年多,升為丞相司直,又遷為光祿大夫,代理右扶風職務。過了幾個月,哀帝了解到他不是善於處理繁冗政務的人才,又複其舊職,任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龔勝指責董賢惑亂朝綱製度,因此而違逆了哀帝的旨意。

勝居諫官,數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俗薄,災異數見,不可不憂。製度泰奢,刑罰泰深,賦斂泰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為大夫二歲餘,遷丞相司直,徒光祿大夫,守右扶風。數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複還勝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勝言董賢亂製度,由是逆上指。
過了一年多,丞相王嘉上書推薦原廷尉梁相等人,尚書向皇帝檢舉彈劾王嘉,說他“說話隨便,不負責任,迷惑國人,欺蒙皇上,是大逆不道。”皇帝將此劾奏發下讓朝中將軍大臣們討論,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都認為王嘉確實觸犯了迷國不道之法。惟獨龔勝上書說:“王嘉本性邪惡,他所舉薦的人多為貪婪殘暴的官吏。其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並廢,罪過都在王嘉,他犯了迷國之罪毫無疑問,不過,這次舉薦梁相等人,不算什麼大過錯。”傍晚時分,討論結束。第二天又繼續討論,左將軍公孫祿問龔勝說:“你昨天的議論沒有根據,今天要將討論結果上報皇上,你最後決定服從哪種意見?”龔勝說:“將軍如果認為我的意見不合適,就連我一起彈劾好了。”博士夏侯常見龔勝與公孫祿之間談話不愉快,就起身到龔勝跟前對他說:“應當同意尚書劾奏所言。”龔勝用手推搡夏侯常說:“你走開!”

後歲餘,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不道。”下將軍中朝者議,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為嘉應迷國不道法。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並廢,咎皆繇嘉,迷國不疑,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複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所據,今奏當上,宜何從?”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博士夏侯常見勝應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勝以手推常曰:“去!”
幾天後,眾大臣又聚會討論是否可以恢複孝惠、孝景廟的問題,與會者都說應當恢複,龔勝卻說:“應當遵循禮製行事。”夏侯常又對龔勝說:“禮製也是有所變化的。”龔勝立刻反駁道:“你走開!是時勢變了。”夏侯常惱羞成怒,對龔膛說:“你知道我怎樣看你嗎?你想標新立異,故意和眾人有所不同,以此嘩眾取寵,博取名聲,你不過是像殷末申徒狄一類的人罷了!”

後數日,複會議可複孝惠、孝景廟不,議者皆曰宜複。勝曰:“當如禮。”常複謂勝:“禮有變。”勝疾言曰:“去!是時之變。”常恚,謂勝曰:“我視君何若,君欲小與眾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
在此之前,夏侯常曾對龔勝說高陵地方有一個人把他的母親殺了。龔勝將此事稟告於上,尚書問:“你是聽誰說的?”龔勝答道:“聽夏侯常說的。”尚書又讓他再去向夏侯常詢問詳情,夏堡賞因接連被婁眯在議政時斥責,心中十分惱恨龔勝,於是回答說:“我是聽官府中的雜役隨便說的,讓你不要往外說,你怎麼就報告上麵了呢?不了解事件的詳情,隨便奏聞於上是要獲罪的。”龔勝沒有辦法向尚書交待,便上書自己彈劾自己說和夏侯常爭吵,有辱朝廷尊嚴。此事報到禦史中丞那裏,禦史中丞召龔勝和夏侯常前去責問,並上奏彈劾說:“龔勝為二千石的官吏,夏侯常居大夫之位,都有幸得為給事中,參與朝廷議政,卻不尊崇朝廷禮義,身居公職,卻相互非議怨恨,聲色俱厲地爭吵辯論,言行恣意而無狀,都屬不敬之行為。”皇帝下令說:“兩人各降級一等。”龔勝謝罪並請求辭職還鄉。皇上又給予賞賜,任命他的兒子龔博為侍郎,又讓龔勝出任渤海太守。龔勝稱病推辭不去就任,六個月後免官還鄉。

先是,常又為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勝白之,尚書問:“誰受?”對曰:“受夏侯常。”尚書使勝問常,常連恨勝,即應曰:“聞之白衣,戒君勿言也。奏事不詳,妄作觸罪。”勝窮,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辱朝廷。事下禦史中丞,召詰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惰謾亡狀,皆不敬。”製曰:“貶秩各一等。”勝謝罪,乞骸骨。上乃複加賞賜,以子博為侍郎,出勝為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哀帝又征召龔勝為光祿大夫。龔勝常常聲稱有病而臥床不起,多次讓其子上書請求免職還鄉,恰逢哀帝駕崩。

上複征為光祿大夫,勝常稱疾臥,數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當初琅邪人邴漢也因品行高潔而被征召,官至京兆尹,後又為太中大夫。王莽專擅朝政後,龔勝和邴漢都請求告老還鄉。自昭帝在位時,涿郡人韓福因德行出眾而被征召至京師長安,昭帝賜給他策書和束帛讓他回歸故裏。下詔說:“我不忍心讓您這麼大年紀還操勞國家政事,回鄉後,請努力以孝悌之義教化鄉裏。歸鄉途中可在官府的驛站傳舍中食宿休息,沿途各縣要準備酒肉,供給隨從及車馬飲食。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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